一

    “死了嗎？”

    伊慧伊達利同黑老一起，站在混沌蓮池對麵的山崖上，眼看著王一和馬達滾落入池，“撲通”一聲再無反應，不由得麵無表情地向黑老問道。

    黑老麵色凝重地盯著兩人入蓮池的位置，緩緩地搖了搖頭。

    “真沒想到，這看著隻剩下一口氣的子居然能連過三道關，手段真不簡單，雖這混沌蓮池承載五毒門自建立以來數之不清的毒液精華，冷熱交替有如冰火地獄，凡人進去挺不了一時三刻便會被蓮池的毒水同化，成為一灘膿水，但……”

    伊慧伊達利不耐煩地打斷了黑老的話：“但他們還是死不了，對吧？”

    “嗯，以他們之前的表現來看，隻要他們能在一刻鍾之內爬出混沌蓮池，那他們不但不會死，還會借此將此前三關他們積累於身體中的牽魂、搜神、穿心三種毒霧融合為一體，成為毒功達致歸元聚功境界之基石。”

    黑老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王一的方向，臉上忽晴忽暗，表情十分複雜。

    “那也就是，如果他們能過第五關索血關的話，他們就會達到‘那個境界’，對嗎？”伊慧伊達利向黑老追問著。

    “這……對，”黑老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隻要他們再吸收第五關的炎魄，就很有可能達到那個傳中的歸元聚功境界。我本以為百年內再無人可抵達歸元聚功之境界，沒想到，在今這種情況下，居然一下子就遇到了兩個……”

    到“歸元聚功”的字眼時，黑老的表情十分奇怪，似是期盼，又十分猙獰，顯得內心極為掙紮。

    “被人背過來的那個始終在昏迷的子，也能達到那種境界嗎？”伊慧伊達利奇怪地看著黑老，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個被王一背在背上的人很明顯中了劇毒，神誌不清，要不是王一始終帶著他，他早就糊糊塗地死在五爐煉鍛之路了。

    “沒錯，”黑老咬著牙狠狠地點了點頭：“不管本身是不是自願，是不是有意識，隻要他用自己的身體闖過了這五爐煉鍛之路，身體自然會被各種毒錘煉，達到那個境界。

    你有所不知，這五爐煉鍛之路的五個關卡不但是我五毒門用以製造毒人的煉製場，還是玄武神君指定的試煉之地！凡是能以自己的意誌，神誌清醒地通過這五爐煉鍛之路的人，就有資格成為下一任的玄武神君！

    隻是，近十幾年以來，連能通過金粉蘑菇樹林的人都沒幾個了，更別能一口氣闖過三關的人了，這子簡直是成為玄武神君的最佳人選！

    至於另一個，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我從來沒想過，有人可以以他這種狀態，昏迷著通過試煉，居然沒有死！

    如果醒著的那子是成為玄武神君的最佳人選的話，那，那個昏迷的子一定算是最差的人選了。

    好不容易遇到了後繼者的苗子，沒想到我現在居然要親手將這苗子掐斷……”

    黑老的聲音越越，臉上動搖，掙紮的表情越來越明顯。

    “也就是，在他們到達第五關之前殺掉這兩個雜碎就行了，是吧？”伊慧伊達利閉目長吸一口氣，打斷了黑老的話道。

    她明白，黑老在看到兩個人的資質後，已經有些不願意殺掉兩個人了。

    這怎行？！

    她為了等待報仇這一，已經等了那久，在痛苦中煎熬，恨不能生寢其皮，生啖其肉！現在仇人近在眼前，她是絕不能容許這兩個人活著出去的！

    “啊……嗯，理應如此。”黑老被伊慧伊達利冷漠的話嚇了一跳，含糊地應了一聲。

    “那便如咱們之前所，後麵的事由我來做，黑老旁觀就好。”見黑老沒有反悔的一絲，伊慧伊達利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了一把泛著青色光澤的匕首，直奔混沌蓮池而去。

    這柄匕首她已經反複研磨淬毒很多遍了，已經浸透了她的怨恨與血淚，今，她就要用這把匕首，來報自己族人們的血海深仇！

    混沌蓮池就像它的名字一般汙濁不堪，麵不但滿是削骨噬血的毒液，還蘊藏了五毒門積藏多年的各種毒物，凡是見過這個池子的人，無不被這滔的毒氣嚇得兩股戰戰，但王一不一樣，他根本就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就連同馬達一起滾落到了這個池子中。

    “滋滋……”

    隨著兩人的落水，池水中冒出一陣陣白煙，毒液侵蝕著肉體，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響聲。

    王一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在進入池子的一那，他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和控製，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已經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粒，化在了這池水中，肉體好像也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這滿池毒水中的一部分。

    人們都過於強烈的快感會使感覺變得麻木，過於強烈的痛感，則會讓人變得遲鈍。王一現在就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木頭人，沒有觸感，也沒有痛感，明明肉體被消融的感覺如此地強烈，但他卻仿佛是一個外人一般，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感覺到關節的酸痛感，到最後，他除了清醒的意識，已經什感覺都沒有了。

    這個池子就是他，他就是這個池子。

    骨頭，血肉，筋脈，氣息……他的一切都如同一個毛線團一般，被胡亂地團成一團，然後消融在這池水。

    肉體與意識的衝突感讓他無比的痛苦，他想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卻無能為力。

    王一就像是一個麵人，被這池水來回地揉捏，重塑……

    漸漸地，王一連最後的意識都消失了。

    不知過了多久，待王一重新睜開雙眼之時，原本渾濁的蓮池已經變得如同水晶一般清澈透鏡，平靜的水麵上，閃耀著粼粼波光，王一仰麵躺在水麵上，虛不著力，被池水拱起，浮出水麵。

    藏藍色的空和純白的雲朵映入他的眼簾，純粹而透明。王一呆呆地看著眼前無比美麗的空，隻覺得，此生再也不會見到比這更漂亮的景色了。

    現在的他，什都不想做，就想靜靜地看著這空，直到永遠。

    然而，他這個的願望很快就被一道人影打斷了。

    眼看著那道人影向他伸出手來，王一卻沒有興起任何警惕之心，這個人影，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女人？

    看著那道人影在自己麵前越來越清晰的麵容，王一心中的熟悉感也越來越強烈。他試圖去在記憶的角落中找出一絲與這個女子相連的記憶，那記憶卻時隱時現，看不真切。

    不過這種朦朧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那名女子伸出手，直接拽著王一的頭發，將他的腦袋直接拽了起來，讓王一整個上半身都因此被拖出了水麵，敵意無比地明顯。

    “還記得我是誰嗎？你這漢人的走狗！”女子操著生硬的漢話向他喝問著。

    王一努力地睜開雙眼，想要看清這個人的樣子，見她穿著lu露，異於中原，明白她是南蠻的苗人，再看到她那猙獰著的精致麵容，直欲噴火的雙眼，王一瞬間就在自己的記憶中找到了這個女子的位置。

    “你是伊……伊慧……伊慧伊達利，是了，是叫這個和西域人一樣古怪的名字。”

    因為長時間浸泡在混沌蓮池中，王一的腦筋有些轉不過來，顯得有些呆呆傻傻的。但是伊慧伊達利卻完全沒有憐憫王一的念頭，猛一使力，用遠超一般男子的怪力拽著王一的頭發，將王一整個人都扯了出來，還沒等王一喊疼，一把鋒利的刀刃就抵在了他的頸間，絲絲的寒氣讓王一的腦袋清醒不少。

    “看來你還記得我，很巧，我也記得你，族人們悲慘的樣子每都在我的腦袋中盤桓不去，讓我想不記住你都不行！我現在連骨頭上都刻著你的名字！”伊慧伊達利咬牙切齒地對著王一冷笑道。

    王一被突如其來的情況搞得腦袋一懵，想要掙紮卻完全提不起力氣，隻能有些含糊地辯解道：“不、不關我的事……”

    王一覺得自己委屈得很，從頭到尾，雖然他給中原的軍隊帶了路，也提了一些進攻的方法，但實際上，攻進苗寨，殺戮苗人的人，是皇甫將軍不是嗎？

    就算要恨，她也應該去恨漢人才對，他當時不過是一個卒子，就算沒有他王一，也會有李一，趙一，在皇甫將軍那強大的軍隊麵前，她的族人是絕沒有幸存之理的。

    她可以去恨攻破苗寨的皇甫將軍，可以去恨視南蠻為野人的朝廷，甚至去恨所有的漢人，唯獨沒有理由去恨他。

    在那樣的環境下，他又能改變什呢？他也不過是一隻身不由己的蟲子而已。

    起來，他的老夥計們也死在了伊慧伊達利族人們的毒箭下，他們的仇又該找誰去報呢？他自己也被人像是牲口一般，以二十兩銀子的價格被賣了出去，他又該找誰去算賬呢？

    到底，他和伊慧伊達利一樣，都隻不過是被命運愚弄的可憐蟲罷了。

    王一張口想要把這些在心中積壓已久的話全都出去，但是他的嘴囁嚅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多什。

    從某種角度上來，伊慧伊達利恨他也並沒有什錯，畢竟他也曾經將這名有著悲慘遭遇的女子拋下不管過，而他為大軍帶路也是事實，要恨就恨好了，該來的遲早會來。

    伊慧伊達利怒視著王一黝黑的臉，明明之前並不算黑的王一，此時lu露在外的肌膚已經完全變成和黑炭一個眼色，就像是不心掉進了泥坑一般，這讓伊慧伊達利的心中產生了稍許的疑惑。

    因為她想到了和他一樣黑的黑老，難道黑老也是因為這混沌蓮池，才變得那黑？不對，黑老是這些關卡的製造者，未必就親自走過這五爐煉鍛之路。

    不過看起來，王一除了身體有些虛脫，精神上卻比進入蓮池之前還要健旺一些，這第四關算是已經通過了。

    若放著他們這樣不管，很難保證他們不會再繼續通過第五關，到那時，自己再想要報仇，可就難上加難了，所以她必須現在就當場殺了他！

    想到這，伊慧伊達利站起身來，拽著王一的頭發，將他從水中徹底提起，狠狠地朝著一邊的空地甩過去，卻不料拔出蘿卜帶出泥，被甩出水池的王一，居然在腳上還勾著一個人的手，將另一個人也帶了出來，兩個人一起在一旁的空地上滾成一團。

    伊慧伊達利定睛一看，正是之前王一一直背在身上的那個人！

    原來他始終都沒有放棄自己的同伴！伊慧伊達利楞了一下，不明白王一為何對同伴如此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