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七,毀廬為堊室。翌日小祥,新帝和內外及百僚俱服粗布斬縗服,於大行皇帝靈前哭奠後換練布斬紙服。
光祿卿引太牢之饌於靈幄前,新帝捧酒跪奠於饌前,行祭行拜。
後,太祝跪讀祝版曰:“維承德二十二年冬月初八,子哀子嗣皇帝秦若徽,敢昭告於考大行皇帝,天禍所鍾,攀號無及,以日易月,奄及小祥,煩冤茶苦,觸緒縻潰……”
讀訖,新帝、內外在位者皆哭踴再拜,拜後儀式結束。
含涼殿北臨太液池,冬暖夏涼。本是皇帝在宮廷中建有專供避暑的涼殿,後也多為寵妃居住,先帝時為淑妃謝氏所居。
謝氏出身陳郡謝氏,與先帝的母親文賢皇後是表親,承德五年入宮為婕妤。承德十年誕大皇子秦至沛,兩年後大皇子夭折,先帝為表安撫晉為淑妃。
自那以後,謝淑妃便耽於失子之痛,日夜為早夭的孩子念經誦佛,後再未有孕。
今晨小祥正行哭踴,謝氏因悲傷過度昏厥,方有內侍傳話才醒了過來。承姑母的囑托,你前去探望以彰仁孝。
你走到殿外宮道,正碰上太醫署的禦醫自含涼殿的方向相向而來。
“拜見陛下。”
“褚直長無須多禮……謝氏狀況如何?”
“稟陛下,娘娘已經蘇醒。隻是娘娘本就長期鬱結,脾肺已損,如今又為大行陛下日夜憂思,長此以往實在……唉,微臣無能,隻能用藥舒緩其症,心病還得須娘娘自解啊。”
“如此……朕知曉了,有勞褚直長。”
“陛下言重,微臣惶恐。”
褚直長離開後,你站在原地,隱約能聽見北邊太液湖潺潺波動的水聲。前幾日大雪時節初過,天氣愈寒,水聲似乎也不似往日喧騰,抻耳可聞了。
未多停留,不消百步你便來到了含涼殿。
含涼殿因為寵妃所居,神霄絳闕、珠窗網戶,華貴非常。但自謝淑妃無意帝寵後,含涼殿便少有從前般的花團錦簇。高深奢美的宮殿日日晨鍾暮鼓、黃卷青燈,透露出幾分怪誕的盛大與衰頹。
還未入殿,你就聞到清幽古樸的旃檀香,淡薄且揮之不去。隨著你的逐漸深入,那香味漸漸包裹吞噬了你整個身體,叫囂著要侵入你的每一寸肌膚。
你製止了宮侍正欲出聲的動作,隻帶雲嘉入了內殿。
“露濃姐姐……你當真想好了?子午峪那種地方偏僻難行,寺中更不似宮中周全,你去了隻怕是要受苦——”
你聽見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聲音,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似乎,是薛德妃。
“……阿客,這宮的日子,我早過倦了。我不像你,有錦兒這般可愛可憐的孩子,日子還有盼頭……”
到這,兩個人談話的聲音停了下來。少傾,你聽見一陣女人的啜泣,壓抑著,辨不清是誰的。
“倘,倘若我當年再早些找到檀奴——”
“……阿客,你無須自責。許多年了,我已看開了。或是那孩子福薄……我亦福薄罷。”
接著,一聲漫長顫抖的喟歎之後,殿內隻剩下女人微弱的哭泣聲。
承德十二年,兩歲的大皇子在芙蓉苑中不慎溺水。
因為當時正值春闈關宴,先帝與眾多新科進士於杏園中宴飲,侍衛與禦醫多集中在芙蓉園北。加上地處略偏,大皇子溺水後沒有立即得救,最後還是剛入宮的薛氏路過才跳水將大皇子救上岸來,隻是當時大皇子已然沒有鼻息了。
這件事發生時自己才五歲,對死沒有多大概念。隻記得那天芙蓉園突然亂哄哄的,母後正牽著自己和姐姐看花,一個小內侍慌慌張得跑來告訴了母後什,母後便讓姐姐把自己帶回去,匆匆離開了。
後來……後來,宮中就很少見到謝淑妃的身影了。再後來,幾個月後,母親第三次有了身孕。
然後死在了那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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