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禮部主持的春闈常舉陸續開始。因是新帝繼位後的首次春闈,不論是參考的鄉貢生徒,還是南院貢院的執事考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新帝初踐,根基尚不穩固,人才是為政第一要緊事,此次春闈的可用之才勢必要被聖人收為己用。若有幸得當權勳貴青睞,來日自當仕途順遂,或封侯拜相亦將指日可待。
按往年常例,此次春闈將在三月初放榜。
現在是二月初三,驚蟄。
今晨日陰,天色慘淡。
不知是否因天氣之故,你總覺得胸口沉悶,心緒紛亂。直到散朝回宮的路上,瞧見宮牆邊一枝斜溢而出的辛夷花,才發覺已是驚蟄。
三年前,你的姐姐君華公主秦若然,就在這天離你而去。
此後宮中每逢此日便自覺停了樂舞宴飲之事,宮人侍者皆衣飾素淡,以免惹了聖人不快。
姐姐生前最愛辛夷,父皇每年都將淮南進貢的辛夷樹擇選品優者移植在宮中,其中最屬姐姐在鳳陽閣的居處移栽尤多。
一至仲春二月,滿閣清芳,宛若雲肆雪宮,使人入而忘俗。後父皇親自提筆賜匾,曰“辛夷居”。
但自從姐姐薨逝後,辛夷居也成了傷心地。父皇雖令宮人將其打掃修護著,卻再也沒有踏足過那了。
你有時思念姐姐,則背著父皇偷跑去那,在辛夷樹下暗自啜泣,哭累了再倚樹沉沉睡去。
思及此處,你忽地想到一個人。
你回顧身後,隻見幾高棲站在幾位近侍身後。他身著青衣手執木筆,低垂著頭托籍而書,並不見裴清群的身影。
故而你返身問他。
“高舍人,朕記得今日不是裴舍人輪值?”
言罷,隻見他手中動作一滯,低首垂目著上前一步,朝你拱手而拜。
“回陛下,裴舍人今日奏司告假,故由微臣代之。”
高棲不急不緩地道出緣由,你心有了較量,揮揮手讓他退回,後對侍立在你身旁的方慍喜道。
“去備輦來。”
通透如方慍喜,他並不多問,轉身吩咐了隨行的在茲念茲兩個小內侍,不多時輦夫抬著禦輦便來了。
不用你多說,方慍喜已吩咐了輦夫,朝著後苑行去。
到了鳳陽閣,你屏退了眾人,不欲驚動還在鳳陽閣學習的小公主,自行往閣內深處的辛夷居去了。
未入辛夷居門,你遠遠聞見了蘭草般的清幽之氣。放目而望,牆內堆銀積玉片片簇簇,既如雲繞雕楹,又似雪湧丹閣。
你踏行至門前,並無宮人守門。
抬頭望仰,一方楠木匾上鐵書銀鉤著“辛夷居”三個字。因年月雨水日光的侵蝕,匾周塵灰積落、金漆剝損,已然初現斑駁。
你扼然暗歎,推開虛掩的門,繞過石玉照壁,朝庭內走。
移步觀景間,唯見花繁物敗,你的心緒更加黯然。居內雖有辛夷株株,但皆木末端花而無葉。美則美矣,清落岑寂。
行至後院,恍惚聽見些細微聲響,你悄步過去,躲在假山後探頭而望。
雖你已猜到可能是她,卻也沒想到她是這副模樣——
裴清群一襲水色裙衫蹲在一棵尤為粗壯的辛夷樹旁。她袖口挽得老高,雙手沾滿泥土,費力地拔著泥土中一壇被泥裹滿了的酒壇,身邊的地麵上還歪斜著躺著另一壇剛剛出土的酒。
你哪見過這樣的裴姐姐,一時竟看傻了。
然不及你反應,裴清群已瞧見了你。見你在此,她也沒有意外,更不閃躲,反倒笑著衝你揮了揮滿是土漬的手。
“陛下來了,再等等,我這就把酒弄出來了!”
你遲疑地從假山後出來,走到她身邊也蹲下身來。
“這兒哪來的酒?”
哪知裴姐姐朝你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秘密,等會陛下嚐嚐便知道了。”
正說著,裴清群“啵”地一聲拔出了酒壇,來不及正身,不留神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你伸手將她拉起,她拍拍屁股,一點也不在意似的。
“陛下且在庭中等著吧,我將酒壇洗一洗,醒醒酒,這就來。”
說罷,也不及你回應,便飛快地轉身走向後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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