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天氣漸暖,宜打熬身體,修武精兵。
夫所謂天子禁軍者,南、北衙兵也。
南衙,堂諸衛兵是也。十六衛府分統南衙衛,有戰出征,無戰則統領衛士,宿衛京師。由諸相掌管,因眾相辦公的政事堂設在皇宮之南,故曰南衙。
北衙者,禁軍也。太宗自府兵抽百騎精銳組為羽林禁軍,隸屬皇帝,為天子私兵,至文宗時擴之千騎。因其總部設於皇宮之北,守衛駐設玄武門重禁之地,故曰北衙。
此二衙自太宗時多由隴西顧氏、清河崔氏、河東薛氏所分領——
顧氏有開國之功、禦國之力,為南衙諸將之首;崔氏自太宗軍功累疊、聲望漸著,分入南北二衙;薛氏曆經幾朝、滿門忠良,曆為天子北衙近衛。
今日大晴,日正上三刻,雍國公顧應及伴帝巡校南衙常訓。
校場上的治兵振旅,比你想象的要嚴苛許多。將衛們負胄揮刀行式、號聲嘹亮,麵對你亦危顏正形、不露他色,固然是材士練兵……但你怎不明白,危顏正色已是他們能給你的最大尊重。
你實在是無法忽視,你初現時場中那些正操練的男兒們眼底盡力藏匿著,但又三兩泄出的漠然與嘲弄。
你是女子。
縱然雍國公在側,也不能改變的這一點,足以讓那些剛毅男兒嗤之以鼻。
南衙巡罷,你在校場外圍遇到了二伯阿史那栘。他似乎在那站看了許久,你知道他是來找雍國公的,寒暄了幾句便要離開。臨走時,他低聲對你笑語——
“陛下也許不知道,方才您站在那塵土飛揚的校場中,就像一隻嬌弱的蝶落進孤絕肅殺的鷹群……”
說到這,他嘴角起一抹笑,悠然望你。
他額前的發在他的一雙深目碧眸處覆下一片淺淡的光影,你怎也看不透那層黯淡的虛無,隻覺得一陣狹著塵沙的春風倏忽吹來,差點眯了你的眼。
你知道他未說完的話是什,但他實在讓你捉摸不透,你並不想回他些什。
見你不回應他,這位二伯倒也不惱,隻請輕輕漫漫地朝你俯身道了句“恭送陛下”,轉身去尋雍國公了。
日正下三刻,昌化郡公薛縱伴帝巡狡北衙常訓。當上下勉慰,君臣協心。
現在是二月廿六,禦園靶場。
風飛旋起了你的耳邊細碎的鬢發,風聲呼鳴。你持韁夾馬,猛地委下身子,遝星隨即提蹄飛躍,陡然越過僅數尺寬的擋板間隙。
接著你驟然起身,反臂拈弓搭箭,雙眸微眯。你的視線隨著馬步的奔踏上下起伏,弓弦漸滿,心中默念雍國公教給你的早已爛熟於心的口訣——
“肩要如山平,手要彎如月,箭要……準如鷹。”
你驟然找準一瞬間,目光順著尾翎長延,瞄準數十丈開外木靶的中心,鬆指送弦——
隻聽一聲尖銳的錚鳴,箭矢似霹靂玄驚破空而出,化作一道殘影沒入視線盡頭。
你猛地扯韁勒馬,遏住遝星的步伐,搖韁撫了撫正打著響鼻的馬兒的脊背。遝星昂首踢踏著前蹄,意猶未盡地晃了晃棕紅的尾,緩步跑到靶列前停下步來。
你踏鐙翻身下馬,雍國公也恰好由場外走來。他走到中靶的木靶前,靶上羽箭正中紅心,你送了一口氣。
雍國公隻看了那箭一眼,而後抬手去拔,他捏著箭尾在靶心左右扭動了三下,羽箭便脫落下來。
“疾而無力,不可。”
說罷,他將目光落到你背上的弓箭。
“待陛下能拉開一石八鬥的弓,臣才能繼續教授您。”
北衙羽林軍的精騎兵才要求拉開二石強弓,今日這一石硬弓已實在是你的極限了……
自上旬觀罷校場,你習武的安排也由姑母定了下來:由雍國公教授你騎射,薛逢霜教授你兵器身法,每日閑暇先習弓馬,後習兵武。
雍國公作為大昭的馬上戰神自然水準非凡,隻是在你看來,他有時對你著實有些過分嚴苛甚至無理了。盡管你與姑母說過,姑母也是讓你暫且跟著雍國公學著,說他那般自有他的道理。
是了,你若想要眾人心服口服,必要勝於男子千倍萬倍,從前的小打小鬧如何能入雍國公之眼。
想到這,你沉下氣來,俯身對他行了師禮。
“是,若徽自當竭力。”
雍國公點點頭,沒有說什離開了。
本朝雖民風開放,但畢竟還是有男女大防,你們二人身份又非同一般,雍國公每日指導你罷都不多停留。
雍國公走後,你又馳馬拉了一會弓,直到防守場外的千牛衛通傳薛都尉已到,你才下馬收弓,喚來馬官將遝星牽去喂食修整,自行前往修武場。
到了場外,隻見修武台上薛逢霜紅衣勁裝,刺劍挑腕,劍鋒劃破空氣錚錚作鳴。她步似行雲,身似行蛇,即便你已數觀之,仍會被其似虹連貫的氣勢所歎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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