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茂耐心給褚靈賓講解，“本朝和前朝一樣，以‘上計’來考核官員。所謂‘上計’，是指將某地在一定時間內的稅收，作個粗略預算，寫在一塊竹簡上，然後將竹簡一分而二，地方官執半片，帝王執半片。前朝是一年一‘上計’，本朝是三年一‘上計’。到了規定的時間，地方官來京述職，兩塊竹片合二為一，到時地方官向帝王匯報當地真實稅收。帝王會根據地方官所報稅收，以定升黜。考核中沒有政績的官吏，甚至治下民生艱難的地區，輕者會受到帝王的責斥，重者罷免官職。”

    褚靈賓回味著蕭長茂的話，“王爺的意思是，淮河一帶的官員，怕因政績不佳受到責斥乃至貶黜，才故意瞞報災情”

    蕭長茂點了點頭，“正是。若是上報災情，朝廷必定賑濟。本朝規定，凡接受賑濟之地，該地地方官取消三年內‘上計’資格。有些官員怕因此影響仕途，往往對災情隱瞞不報或少報。

    褚靈賓氣得發抖，“豈有此理！依王爺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蕭長茂氣定神閑，“依臣看，太後應速派一名禦史去淮河地區察明實情，若確如少府內侍所言屬實，則當重罰當地官員，改派清明有為之士，同時朝廷放糧賑濟。”

    褚靈賓非常認同，“王爺和朕想到一塊兒去了。朕以為，不能隻察淮河一地，還應多派幾名禦史，去全國各處巡察吏治、民情。淮河官員為了頭上烏紗可以瞞報災情，焉知全國就他們那這一例”

    蕭長茂向褚靈賓一拱手，“太後聖明。”

    褚靈賓馬上命人宣來十五名禦史，派其中一名前往董全的家鄉淮餘縣視察，其餘十四名前往全國各地考察民情和吏治——要快、要實、要不留情麵，若是讓她察出哪個徇私，革職流放。

    褚靈賓特別交待前往淮餘縣的禦史，若發現董全所言屬實，則將淮餘縣令就地正法，不必向她上表請示。

    禦史們唯唯而退。

    蕭長茂坐在一旁看著，表麵上八風不動，看不出任何情緒，實則在心暗暗讚許。阿宣，褚家的女兒看起來治國也很有本事呢。

    一個月後，褚靈賓出了月子。

    這一天，褚靈賓懷抱著繈褓中的兒子，一步步走上了太極殿。原屬於蕭子敬的龍床空著，龍床之後，垂下了一道落地的白紗帷，在這道白紗帷後又置了一張寬大的鳳床，褚靈賓抱著兒子穩步走到鳳床前，轉身，緩緩落座。

    下一刻，朝堂上響起了文武百官低沉而統一的朝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隔著白紗帷，看著紗帷外朦朦朧朧的人影，褚靈賓心生恍惚，她怎就走到了這一步怎會坐在這從這一刻開始，齊國最尊貴，最有權力的人就是她這真是太不可思議，像夢一樣。

    懷中的孩子原本在熟睡，受到外界噪音的幹擾，不安地在繈褓動了動，閉著眼睛，握著兩隻小手，咧開無牙的小嘴，嘎嘎地哭了起來，褚靈賓輕輕地拍哄了兩下繈褓的孩子，然後將孩子交給站在她身側的陳蘭，“送麒麟回宮。”

    陳蘭低應一聲，接過繈褓小心抱著，飛快離開了太極殿。

    即便孩子不哭不鬧，褚靈賓也不會讓孩子全程“聽政”。這個孩子目前的任務，就是每天陪她來太極殿，聽文武百官山呼萬歲的。文武百官呼完了，孩子今日的使命就算達成了，可以功成身退，回宮過他的正常嬰孩生活了。

    大臣們也明白這個道理，而且小孩子走了，他們也輕了一口氣，不然在奏報朝政時若是哪句聲音大了，驚了聖駕，罪過不小。

    褚靈賓偷偷斜出目光，看向坐在丹墀之下的蕭長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