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料子按這位小姐的身材尺寸做身旗袍,一定要做好,下月初送到左公館。”
左遇跟老板訂好了向她解釋道:“我得參加個壽宴,你想也知道我要見的都是些什人,跟我父兄寒暄一番還得拉上我,臉都能笑僵,悶都能悶死,偏老人家疼我我又不能提前溜了。”
見晞儀似有動搖,左遇攬著她的脖子道:“你就陪我去吧!這身衣裳就當是提前給你酬勞了,你千萬千萬不能落跑!”
左遇拿著料子在她身上比劃,越看越襯她。晞儀的模樣談吐本就討長輩喜歡,要是穿這一件去,美而不張揚,溫老夫人會滿意的。
晞儀同左遇眼光相同,自然也是看中了這花色圖案,隻是囊中羞澀,不好多問。
“謝你幫我挑的這料子,我很喜歡。不過,錢我過兩天送來。”
自己頭發濃密又長,剪了短發原想省些皂角,給哥哥的衣服好好洗洗,哎,看來哥哥說錢要掙,不要省,確有幾分道理。
左家是這店的老主顧了,老板一聽談話就明白了,現在已經出伏了,為了秋冬一大家子的棉衣訂單,樂得送個人情。
“難得左三小姐親自前來,又是您的好友,這衣裳就當是我們店送這位小姐的見麵禮了。以後還請您二位多關照。”
晞儀還要推辭,兩位太太看她披這料子好看,也來詢問。
“老板說新來的這批料子質地都不錯,花色也新,有好多沒來得及擺出來呢。這烏綠色的,好像不適合您二位。”
左遇後悔剛才沒跟掌櫃交代一句,近期這布不許再賣給旁人。這是給晞儀選的,自然是要她獨一無二。
那太太道:“我看還挺好的呀,正好拿來配我那件灰鼠皮披肩。”
這兩位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姨太太,年紀大不了她們幾歲,穿戴卻似中年婦女。想來她嫁的八成是五六十的老頭子,剛才能耐心解釋已是不易,思及此處連她碰下料子左遇都不願了。
另一位視線故意在二人頭發處停留,然後指指點點地鄙夷笑道:“就她們這種……也懂女人穿的麵料?”
左遇聽她連晞儀都罵上了,怒視道:“這料子自然是好,但什料子配什人,你不知道?”
“什?你說我不配?!”
老板唯唯諾諾,既不敢得罪新主顧,又知曉左家三小姐不會忍氣吞聲,隻在旁不停地擦汗。
晞儀把左遇拽到身後,上前賠笑道:“這位太太,您消消氣。隻有料子配不上人,哪有人配不上料子的話。”
那太太態度和緩,左遇又琢磨出另一層味道,也就沒再計較。
晞儀又道:“左三小姐的意思是,二位太太一看就是富貴之人,您看您這平時逛街都戴帝王綠翡翠項鏈,首飾色澤濃鬱,若是穿這烏綠色反而不顯,不僅素還略沉悶些。”
晞儀轉身又拿一匹,詢問道:“我看不如這月白色銀絲玉蘭花的,素雅高潔,很配得上您的氣質。不過若是配灰鼠皮,那邊鴨青色牡丹紋的也極好。”
經晞儀這一說,左遇聽著都心動了,本來不覺別的有什好,但若像晞儀搭配的那樣,倒是樣樣都好。
那兩位太太一看也是不缺錢的主,要是老板隻做成一單便是他無能了。
他剛想招呼那兩位客人,卻被一把拽住了。
“怎樣啊老板,你衣服還沒裁出來呢,我朋友這就給你說成了一筆買賣,讓你送你也不虧吧?”
“您何必拿我打趣,我都說了要送您朋友的。您二位就是我的財神爺,哦不,財神奶奶。以後但求賞臉多來我小店逛逛,我給您分紅都成。”
“呸,那誰稀罕,隻記得有新興的料子先留給我挑就行了。不耽誤你發財了,去忙去吧。”
見沒人在了,晞儀道:“抱歉啊,不祭出你左三小姐的名頭我怕對方糾纏不休。”
左遇倒是無所謂的,看著晞儀,忽然不舍得帶她去溫家了。
“似你這般玲瓏剔透的人兒,真留在我左家算了。我哥那個人……”
“打住!有你這一個愛惹事生非的小姑,當你堂嫂很有壓力。”
“這說來,你對我堂哥是滿意的了?”
晞儀氣笑了:“隻盼歸衍哥給你尋個厲害的嫂子,最好跟你性子一樣,比你厲害百倍的!”
這一天又是在打打鬧鬧中度過。
送晞儀回了家,道別後左遇在她家院外又等了好一會。
她家離繪江不遠,坐在院旁一個大石頭上都能看到潺潺的流水。炊煙嫋嫋升起,晞儀不知在做什好吃的,她哥也真是,太陽都快下山了,還不趕快回來。
她怕晞儀被罵。可是她也不好回家太晚,晚了車就回不去了。
繪江不算深,當然左遇要是站河道妥妥的就被河神收了,但是吃水淺的貨船還是會頻繁通過這條河來運輸。到了夜浮橋就被架起,要想渡河就隻能坐船了。
既打定主意要走就得趕緊。要是路上遇到佟昱勳,她先要挨頓罵的。
他佟昱勳也不知什腦子,教訓起人來理論一套一套的,與父輩那些酸腐儒生不同,也沒左維這些吃了西洋墨水的那新。雖是普普通通的話,卻真有幾分道理在麵。
他其實不忙,隻是不知如何麵對晞儀。
直挨到月色清朗,江水拍岸,似晞儀一聲聲地催促,他才回了家。
晞儀在門口呆坐著,老遠見他回來,趕忙回屋把飯菜從鍋端出來,一直小心翼翼看她哥的眼色。
“哥,今天生意好做嗎?”
他頭也不抬地道:“好做。”
“飯菜做得好吃嗎?”
“好吃。”
“那……我好看嗎?”
“好看。”
晞儀得逞了,甜甜得笑了。
他的妹妹就是個狡猾的小狐狸,而他,是飼養她的獵手。
對上她明亮的眼眸,他道:“我的妹妹長得好看,所以怎樣都好看。”
“不過,不要再剪短發了吧。等風聲過了,你不要再剪了。”
晞儀玩笑道:“知道了,不剪了,不然來相門的人誤以為你有兄弟,更不嫁你了。”
哥哥意外得沒搭這茬,晞儀確定他這回生氣是認了真了。
她隻記得上學時男同學拽了她的辮子,哥哥拿刀追了人家幾條街。可她不記得了,在她三歲的時候髒兮兮的,同院的大媽怕自家孩子跟他們玩的時候傳上虱子,趁昱勳出門的時候把她剪禿了。
他回來時正好撞見,可為時已晚。晞儀剪發的時候哭得厲害,他也躲到江邊去哭。
才九歲的孩子默默勸自己,這也是為著妹妹好,幹淨了就沒有虱子咬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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