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遇是先將晞儀接到她家,打算一起去給老夫人拜壽的。
果然不出所料,經過這一番裝扮,全家上下見晞儀都要先愣三秒,然後不住地讚她,饒是左遇父兄經常見她也覺得此番更勝從前。
“晞儀這漂亮,又知書達理,那豈不是比我這個做女兒的更像您左老的女兒?”
“腹有詩書氣自華,你呀再多讀兩本書就能像我的女兒了。”左順堯笑道,“正好我新得了一幅鬆鶴延年圖,晞儀你來看看。”
左遇忍不住又來拆台:“明明每次都是自己作的,偏說是別人送的。是怕晞儀說不好,臉上掛不住嗎?就沒想過晞儀能看出您的技法字跡,怎好說真話呢?”
晞儀笑道:“伯父是給我機會讓我多學習,我哪能看出好或不好呢。要我真看得出,那伯父畫的那幅我定要好好誇一誇。”
左維在旁邊也打趣道:“還好晞儀不是左家的女兒。一個左遇就夠鬧的了,再加上晞儀,叔叔隻怕天天都被哄得笑個不停呢。”
“今天是為拜壽,您老那幅寒鬆圖啊如果不是拿著當壽禮,那就改天再讓晞儀看吧。”
“誰說不是壽禮了?什金銀珠玉他溫家沒有啊,收下之後也隻是放庫房落灰去了。這鬆鶴延年可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我這送去才顯得有誠意嘛。”
就這幅?別說晞儀了,傭人都能看出這是他自己畫的吧。落款呢?此地無銀三百兩。
左順堯笑而不語。
晞儀看後連聲說好,神色卻又有些遲疑。
“晞儀,有話但說無妨。我爹又不指著這個換酒錢,在自己家點評也不至砸了他的飯碗。更何況,別真送了去讓懂的人看了貽笑大方。”
這一番話說得左順堯真有點緊張了,晞儀笑道:“左遇說笑呢,伯父筆法蒼勁有力,墨色變化多端,這幅鬆鶴延年圖是難得的佳作。隻是……”
怕左老多想,晞儀忙道:“隻是我鬥膽想借您筆墨一用。說來慚愧,本想隨左遇去玩的,見您墨寶在此,有兩句吉祥話想送給做壽的老人家聊表心意。在您麵前又有班門弄斧之嫌了……”
左順堯笑道:“原來如此。你就寫來,隨我左家的禮一同送上,權當一份心意了。”
是了,晞儀單送一份賀禮,就算溫家人肯收,其他人難免嫌禮薄。恰好左家送畫,晞儀送字,不至顯眼,禮數也到了。
隻見晞儀沉吟一番,寫下一聯:“經霜古柏參天碧,傲雪寒梅漫地香。”
左順堯自她寫完,說了不下十幾個好字了。
“爹,您……結巴了?”
左老也不惱:“你懂什,無論是這對聯還是字跡,都可謂大家風範!別出心裁,氣質不俗啊!晞儀小小年紀,難得,難得!”
內斂沉穩,心思巧極!眼前這孩子讓人越看越喜歡:“之前我隻道你是個有見識的,現在看來你還是個有本事的!好,好啊!”
左遇也覺得晞儀寫得好,可是她爹這個誇法,是動了真心了,不似尋常的客套。
晞儀隻謙道不敢、過譽,左遇卻似當事人一般領了讚賞:“怎樣,這份壽禮不錯吧?”
左老見女兒驕傲也沒空理她,立刻傳令,這書畫要呈到其他賀禮上麵,禮單也要寫在第一列。
“別再看了,等您做壽的時候晞儀送您一幅就是了。爹,您那位大畫家該落款了。”
左遇又指指晞儀這幅字:“你呢晞儀,你的落款也沒寫呢。”
晞儀也有點發愁,寫自己本名似有不妥,思來想去落款“易暄”。
“嗯,我也是時候要考慮起個什居士什散人的名號了,不然落款要費一番腦筋的。”
“你呀,別成天想著舞刀弄槍,先安下心來穩穩地坐一會,十年八年後估計就有所成了,再想名號也不遲。”
“爹,您忒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女兒的威風。還是讓我哥好好盯著他的兵吧,別練拳偷懶哪天比武輸給了我。”
左維笑道:“輸給你也是礙於你身份讓著你。讓他們跟你比武?借三個膽子拳頭也不敢碰著你啊!”
“那就比槍法,輸了就是技不如人,少拿身份說事。”
去壽宴的路上左遇還跟晞儀討論著起個什名號,既能有威震武林的霸氣,落到書麵上又不至讓人聯想到粗鄙壯碩之人。
晞儀隻說名號這東西要由江湖人送叫起來才響亮。於是左遇又擔憂將來送她個不喜歡的可如何是好。
進了溫家她們就跟左遇父兄分開了。溫家不是新式公館,與過去的宅院差不多,不過增些新式的家具擺設。女賓都被迎進了內宅,溫老夫人正在看戲。
左遇被幾位太太小姐絆住了,晞儀就先被迎了進去。見溫老夫人如眾星拱月一般,她隻好挑了個偏座,認認真真聽戲了。
“這不是佟晞儀嗎?你怎會來這種地方?”
見孟佳同三兩位朋友一起,雖說語氣沒什,但彼此擠眉弄眼的,晞儀就笑著回應:“溫家今日有喜,怎從你嘴說出來好像多不堪似的。”
孟佳掛著笑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臉色白了白:“溫家還真是不論貴賤,殺豬妹都肯往門迎……”
怕晞儀又還嘴,她先道:“可別跟人說我們認識。”
晞儀想了想,道:“嗯,等左遇回來我交待她。”
孟佳最討厭這種大場合了,有孟家就有左家,有左遇就有晞儀,被她們拉低檔次,想劃清界限都難!
晞儀也就得了一時清淨,待左遇回來就拉著她給溫家一眾女眷介紹。
眾人一開始見她氣質清冷,獨坐不好來與她搭話。現知是左遇朋友,又見她言談不俗,很好相處,長輩們很是喜歡。
“這好的姑娘,怎我溫家就沒有?”有位太太道。
左遇年紀小便少不得玩笑道:“別說您府上了,便是我爹也成日感慨沒這一個女兒呢。”
“既如此,怎不……”
想來她是要說怎不說給左遇堂哥做媳婦。隻礙於左家家世好,說出來怕左遇惱,也怕晞儀麵上薄,所以話就說了半截。
“我爹原想認晞儀做幹女兒,後來見她書畫俱佳隻恨不得要拜她為師的。我爹眼光多高啊,在他眼一般人可配不上晞儀,隻等遇到一個家世才學人品樣貌都頂好的,才要說給她呢。”
溫家正支人口不多,但旁係枝繁葉茂,商場、官場都做得風生水起。地位雖比不得葉家和左家,但各個階層盤根錯節,三教九流也跟溫家交往得更深厚。所以做媒這事,溫家不僅不介意,而且最是拿手。
“佟小姐現是與你一同讀書,還是……”
這是要細細地詢問家世了。左遇剛想答,晞儀輕握她的手,微笑回道:“我同左遇是同學,亦是好友。她說溫老夫人疼她,因我會說笑話變戲法,想我來一同給老人家解解悶。”
左遇愣了,晞儀,何苦把自己說得如此……
卻聽她又道:“我雖也在靖城女校念書,卻是我哥哥辛苦掙來的學費。我隻想學成後能報答他。左伯父說的什家世什才學也隻是玩笑話。”
許是見氣氛沉悶了,她又笑道:“哪有遇到了頂好的男子不留著當自己女婿,反倒說給外人的道理呢?”
眾人哈哈一笑,就聊別的話題去了。
左遇偷偷帶她走到假山後,見四下無人,悄聲問她:“你惱了?”
“並沒有什值得我惱的。”
“你是惱我在眾人麵前打趣你了?我是認真的。溫家人脈廣,今天來祝壽的人多,若你能有看中的自然好。若沒有,由溫家長輩們幫忙留意著,給你找的夫婿也斷不會差。”
見晞儀不語,左遇又道:“現在哪來的包辦婚姻呢,你不喜歡,你哥哥不喜歡,那就丟開了重找一個。我左家在你身後做靠山,誰敢說三道四?”
左遇心恨鐵不成鋼,卻又怕傷了她的自尊。
“我也沒欺瞞她們,隻因還沒到那一步,你何必把自己交代得那清楚。我爹看中你是事實,由我左家給你背書你就多一個籌碼,何苦……”
“左遇,我知你為我好。可我不是戲唱的那些閨閣小姐,遇到白麵書生就能一見鍾情與之私奔。”
左遇知道,可晞儀不讓打斷她:“我所求的丈夫,不隻是在這亂世能給我安穩,還要有求於我。若我不能護他周全,相伴二字從何說起呢?”
晞儀說完卻無比傷感,她多希望在那個清晨,自己能再勇敢一點,護住那個受她牽連的男子。
可惜自己還有未完的使命,不能冒險,隻能怯懦,眼睜睜看著他被人帶走……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你找不到我想找的人。”
左遇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放著家大業大的少奶奶你不當,你要當保鏢?”
頭上“啪”地響起一個爆栗。
“還說男女平等呢,自己的理論從來都是說給別人聽的。你的情我領,但眼下我隻想跟我哥哥安安穩穩過日子。任他什軍政商賈,什書香世家,娶進門都是為當畫看的,再好我也不稀罕。”
左遇揉了揉額頭,撅著嘴心中忿然:“我打不過你,等將來你有了孩子我一定要還回去。”
她嘴上還是忍不住還兩句:“你這還是潛在的門當戶對觀念嘛……我勸你還是嫁得好一點,你哥哥也少點負擔,說不定還能幫襯他把豬肉攤做大。”
“哦,說不定左伯父也想讓你嫁出去,來個政治聯姻?”
正聊著,有人尋來說前院請左三小姐。
溫家長輩觀念雖傳統,但到底是新時代了,管事的觀念新些。有幾位官場上重要的男賓要給老夫人拜壽,也被讓了進來,而左遇這種小輩,也不得不隨著再去前院給一些叔伯長輩請安。
“晞儀,你就在這等我,哪都不要去,我很快就回來……”
“來的賓客那多,互相不認識的多了,你隻管喝茶聽戲,若有人問起,就說是隨左家來的,別人斷不敢難為你……”
囑咐來囑咐去,車轆話說了幾遭了,來人也叫兩趟了,晞儀推她她才小跑著去前院。
“葉督軍好。”左遇乖乖站好,甜甜一笑。
葉督軍衝左老笑道:“先前還叫葉伯父的,怎現在叫我葉督軍這生分啊!叫督軍可是要行軍禮的。”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