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又重歸於靜,若不是滿屋歪倒的桌椅板凳,誰也不知這發生了何事。
“師傅,他們是怎回事?”
傾言走到老頭麵前。
老頭垂著頭,整個人顯得頹廢又蒼涼。
師娘輕輕笑了一下,臉上籠罩著愁霧,聲音滿是無力,“是很久的事了。”她頓了頓,看向老頭,娓娓道來,“那是你師傅剛來隴山的時候,隴山不是個好地方,你師傅認為是京師那邊放棄了他,才來時整日借酒消愁……”
“隴山本就在妖界之眼近處,早些年妖界之眼搖搖欲墜,湧現了許多妖怪出來。”
“那些厲害的妖怪弄得百姓民不聊生,你師傅雖說意誌消沉,但還是拿出了錢財幫助百姓。”
“可錢哪夠啊,你師傅在酒館認識了一人,說是可以借錢給他,但是得讓他進清妖堂當個管事,你師傅那時,傻啊,就把人弄了進來。”
“那人進來後,漸漸地不滿你師傅的領導,又見京師那邊不管此處,生了壞心,靠著你師傅對他的信任,帶著一堆弟子走了,還在對麵弄了個割妖堂。”
“不僅如此,還將你師傅的心血通通帶走,把當年你師傅糊塗下簽的抵押拿出來,說是還不起那錢就把清妖堂這地給他。”
傾言疑惑道,“把錢還給他不就是了?”
師娘苦笑,“傻孩子,哪有這簡單,那人當初就是誆騙你師傅,說好沒有利息,隻要借了錢讓他做個管事便好,誰知他趁你師傅喝醉後又重做了一張,讓你師傅簽了字。”
“過後又堅決不提這事,等到現在,那利息早就翻了好幾倍!”
傾言聽後半晌無言。
她這師傅怕不是缺心眼吧!
再抬眼見那老頭,此刻滿臉通紅,眼中布滿了羞愧。
輕羽蹙眉,溫聲道,“這割妖堂是什名堂?”
風月白上前一步,白玉的臉龐上眉心間豎起兩道深紋。
“割妖堂成立後,迅速在隴山站穩了腳跟,收服了許多妖怪,城內確實安穩了不少。”
“但接到的任務越多,割妖堂便立了規矩,若是人出的價錢越高,他才考慮出不出手,此外,他還做買賣生意。”
他停住一瞬,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傾言。
“什生意?”
“買賣那些妖物,若是那些顏色好的,妖力低微的,便便賣給有需要的人……若是長得強壯的,凶狠的,他們也有法子讓人安順,賣給有錢人做驅使。”
“荒唐!”
話一落,傾言就狠狠皺起眉頭,若是猜得沒錯,那金發男子也是這般嗎?
她的怒氣仿佛嚇到了他們,皆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著她,一瞬間有片刻安靜,風白月吞下喉嚨的話,擔憂地看了看她。
傅清桉則在這寂靜中,輕笑一聲,“傾言姑娘為何這般生氣?”
緩了緩,他補充道,“天下間,不都如此,就連自認幫扶弱小的清妖堂其下還不是有眾多妖仆,割妖堂不就創新了些,將妖怪賣給平民百姓罷了!”
傾言震住,內心有一瞬的慌亂,妖怪竟是這般下場嗎?
對上他深淵般的眼睛,她又不忿,他自己也是妖怪,竟對那些弱小的不曾害人的妖怪沒有一點憐憫之心嗎?
“傷人的妖怪也就罷了!但那些沒傷人的妖怪,也要如此嗎?”
傅清桉收了笑,手指輕輕顫了一下,淩厲的線條冷漠下來,語氣猝冰,“都是妖怪,有何不同!”
輕羽麵露憂色,小師弟最恨別人提起自己的本體,這副模樣,她很難不擔憂。
傾言氣笑了,在子夜村她就聽過很多次了,沒想到到了這天地稍微廣闊的地方,居然也聽到了這種言論。
“修仙界就沒有妖怪出身的仙君了嗎!”她一步步走近,眼中簇了兩團豔紅的火,“修仙界的妖怪也是妖怪嗎?”
“還是說,他們到了修仙界,就絕口不提自己曾經是妖怪了?他們在人間的時候可曾害過人?可曾吃過人?”
她近得和他隻剩一息,眼睛死死地對上他,呼吸撲在她的麵上,視線直入他眼底深處。
“或是他們吃了人又當了修仙者,那我到底是該叫他們一句妖怪,還是該叫他們仙君呢?!”
“傾言!”
老頭叫住她,麵上蒼白,修仙界的人離飛仙就隻有一步之遙,和他們這些還糾結一日三餐的有本質區別,換言之,他們在那些人的眼中不過是螻蟻罷了,怎能這般頂撞仙君!
傾言這才發現自己像鬥雞一般,伸長了脖子,心突然湧上一股無力,她何必在這爭論,這個世界本就是這樣的。
說來說去,她還是不能理解,不管妖怪也好,仙君也好,和人類有什區別呢?都是用腦袋思考的生物,都有七情六欲,搞不懂這種設定。
“妖怪也有好妖怪,人也有壞人,怎能一概而論。”
她無力地講了一句。
卻沒想靜立著看她洋洋灑灑的講了一堆也毫無表情的傅清桉聽完這句,卻臉色一變,抓住她的手臂,眼睛發紅。
“你說什?!”
他黝黑的眼瞳卷起風暴,暈染著眼角,帶著一抹胭脂紅,平靜的表情破裂,嘴角顫動。
傾言掙了掙,沒掙脫,一雙黛眉輕皺,怒視著傅清桉,“你幹什!”
輕羽驚了一下,大喊,“師弟!”
傅清桉卻不管不顧,記憶中的小女孩聲音清脆,她個子瘦小,卻總是做出一副大姐姐模樣,對著他說,平安,妖怪也有好妖怪的,你一定要做一名優秀的妖怪……
她的眼神和麵前的這人一樣堅定,心髒仿佛被挖了一個洞,整夜疼得他坐立難安。
他咬牙,有細碎的腔調斷斷續續,“你,說什?!”
傾言氣惱,索性一了百了,“我說妖怪也有好妖怪,不能一概而論!”
怎,她這話說得有問題嗎?!像她自己,就立誓做一個好妖怪。
再說,他自己不也是個妖怪,以後的前途可比她好多了,她不禁酸溜溜地想。
“輕羽師妹,小師弟!”
他們還在僵持,那外頭卻來了一個人,端得是氣宇軒昂,麵若星辰,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溫漆斐剛一進門,便感受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再一看,竟見他那避女子如蛇蠍的小師弟緊緊地抓住那姑娘的手腕,那臉都快擱那姑娘的額頭上了。
他罕見地愣住。
輕羽轉頭,興奮道,“師兄!”
傾言趁這個時機,手上用力,掙脫了他,傅清桉保持著那姿勢,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收回手,恢複平靜的模樣。
轉身朝著溫漆斐頷首,“師兄。”
老頭嗖地一下將傾言拉過,師娘站在她身前,一副生怕她被活宰的模樣。
風白月也蹭到她身邊,悄悄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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