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別著急啊，警局馬上到了。”

    計程車的司機，見後座上的女人神色著急，不由安慰了一句。

    可憐哦，該是家出了什事。

    迷蒙的視線慢慢清明，她緩過神，剛好聽見司機的這句話，應了一聲。

    蔡昱穎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坐在飛速疾馳的計程車上。身上的衣服也換了，穿著家居的寬鬆淺紫色上衣，灰色的運動褲。

    看著窗外飛速劃過的景色，她辨認出這是去警察廳的路。

    這是公子出事，她去警局的那一天。

    第四次的重生，時間果然又提前了。

    想到上一次的作為，蔡昱穎不禁扶額，微閉了閉眼，太陽穴的位置隱隱作痛。

    看來，幫助邱剛敖完成當時的事情，這條路也是走不通的。

    經過這幾次的重生，她也發現了，重生的時間點，就在於邱剛敖搶劫銀行的那一天。

    隻要一到那個時間，她就會掉入下一次重生。

    可是，破解重複重生的因素到底是什呢？

    關鍵點，一定還在邱剛敖身上。

    “小姐，東九龍警察局到了。”

    正想著，司機忽然一個急，把車子穩穩停在警察局的門口。

    蔡昱穎付了錢，打開車門下來。看著警廳門口長長的樓梯，決定先按照原劇情走。

    按照記憶中的樣子，她找到了大廳的那個女警察。

    “你好，我想問一下死者招誌強的遺體在哪？”

    被問話的女警察，抬起頭。

    “您是蔡小姐吧？”

    “對。”

    “你是死者招誌強的朋友嗎？”

    “對，我是他的朋友。”

    女警察站起身，“他的屍體目前放在法醫科，請跟我來。”

    “謝謝。”

    蔡昱穎便跟在女警察身後，朝法醫科走去。

    即使心中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看見公子屍體的時候，心中仍然不好過。

    這一次，公子並不是她隻見過幾次的朋友，而是和蔡昱穎共同經曆過很多事情的家人。

    在那個夢中，蔡昱穎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去警察局找邱剛敖，就是公子領著她去的。

    公子真地是個花花公子，交了很多個女朋友。總是喜歡不著調的開玩笑，還經常被爆珠懟。

    邱剛敖的朋友當中，公子算是她比較熟悉的一個人了。

    看到他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這。蔡昱穎心中酸楚，又不忍的別過視線。

    眨了好幾次眼，才忍住想掉下來的眼淚，聲音哽噎。

    “凶手查到了嗎？”

    女警察翻看著手上的資料，回答她。

    “根據現場的情況來看，公子留下了一封遺書，寫著是自殺。”

    “不過，最後結論，還是得等調查後再說。”

    蔡昱穎紅著眼點點頭，“等案子結了，人，我可以帶回去安葬嗎？”

    女警察像是處理慣了這樣的事，聞言，流暢回答道。

    “案結之後，可以根據手續把遺體領回去。”

    蔡昱穎頷首點頭，而後，又把目光再次投向驗屍床上。

    因為驗屍需要，屍體還保留著案發現場時的樣子。公子的脖頸上有大量的鮮血，臉上也有不少。人死後，身體會慢慢變冷，發白，僵硬。

    公子的臉已經沒有什血色了，慘白人。

    屍體身上有很多傷痕，但致命傷在脖子。那是一道很深的刀口，血液幹涸後，甚至能看見紅猩的血肉，慘烈又人。

    公子應該是被刀插進了脖頸，動脈血管破碎，失血過多死的。

    這死法太過於慘烈。

    她的視線停留在屍體脖子上的那道刀傷，驀地皺眉，這道刀口手法，怎那像美暉大廈的一具屍體上的？

    在搬美暉大廈的那幾具屍體時，蔡昱穎注意到，其中一具屍體上的刀法，很特別。

    手法刁鑽，下刀極狠，極快。

    那是一種很特別的刀法。

    如果美暉大廈的幾人是邱剛敖他們殺的，那公子脖子上的這道刀傷

    “蔡小姐，蔡小姐？”

    身旁的女警察見她一直盯著屍體看，怕她被嚇到，喊了她一聲。

    “蔡小姐，現在麻煩你配合我們警方錄一下口供，我們需要了解死者的一些信息。”

    “哦，”蔡昱穎回神，“好。”

    之後，便先跟著人去錄了口供。不外乎公子最近是否有什異常，人死時，她在哪這樣的基本問話。

    而蔡昱穎確實隻和公子見過幾次，並不算‘熟’。

    問話後，便可以走了。

    事情果然按照記憶中的在發展，蔡昱穎順利遇到了張崇邦，說明情況後，便被帶著去見如今在警局中的邱剛敖。

    口供房，被列為重點懷疑對象的邱剛敖，一副像是在度假的模樣。模樣閑適，悠哉悠哉，甚至還有閑心喝咖啡。

    口供房外，幾個警察倒是被氣得上了火。

    “他在麵，你進去吧。”

    張崇邦把人帶到，指了下門口的方向。

    隨即，又故意朝口供房喊了一聲。

    “阿敖，有人來看你了。”

    蔡昱穎朝他點點頭，便走進去了。

    “阿敖。”

    邱剛敖看見她，顯得有些意外。黑色的眉宇蹙起，語氣冷硬地問她。

    “你怎在這？”

    蔡昱穎走進去，一邊回答他，一邊暗自觀察他的表情。

    “我打電話給你關機了。後來，我又打給公子，是警察接得。”

    “阿敖，你知道嗎，公子被人用刀刺進了脖子，流了好多的血，他死了。”

    聞言，邱剛敖的臉色沒什變化，很平靜，甚至有些冷漠。

    他側對著她，口供房的燈光盡數灑下來，投在他的身上。一半麵對光明，一半麵對黑暗。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端著咖啡杯，分外閑逸。他身上的氣質幾經變化，始終晦暗難明。

    蔡昱穎隻看見他露在光下的半張臉，棱角分明，線條冷肅。即使是兄弟的死，也沒能掀起他的半點情緒。

    他開口，聲音很淡。

    “聽說。”

    隨即，那落在黑暗的那一麵，嘴角的弧度扯出點冷色的嘲諷。

    很細微，但是一直盯著他的蔡昱穎注意到了。

    心中，便有了答案。

    說不上來的什感覺，就是覺得很無力，很難過。

    她怎也沒有想到，公子，居然是邱剛敖殺的！

    邱剛敖仍然坐在那，無喜無悲。黑色的襯衣，襯得他的氣質非常沉暗。略長的發絲，微卷，落在額前，投下一小片陰霾。

    那雙銳利漆黑的眼眸，幽邃深諳不達眼底，隻讓人覺得冷。但不可否認他長得十分俊逸，輪廓深邃，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不過，臉上的好幾道疤痕，生生在這英俊的麵容上，增添了幾分戾氣和陰狠。

    這原本是蔡昱穎最熟悉的人，驀地，卻讓她覺得分外陌生。

    見人遲遲沒說話，邱剛敖便直接開口。

    “沒事，先回去吧。”

    “”

    依舊是沒回話，邱剛敖終於側首，看了她一眼。

    女人不知道何時哭了，沒發出聲音，隻是默默地看著他流淚。

    兩行清淚順著白瑩的臉頰滑下來，墜在小巧的下巴間。晶瑩透明的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下，好似掉了線的珍珠。

    明亮的杏眸蓄起朦朧的水霧，眼尾泛紅，淚痕映襯著唇色都白了幾分。單薄的身子站在那，看著可憐又可欺。

    她明明沒發出任何哭的聲音，可就是讓人感覺到了她深深的無助和難過。

    邱剛敖起身，走到她麵前。墨眉微蹙，深諳的眸色凝望著她。

    “哭什？”

    他不解，不知道為什蔡昱穎會突然哭了。

    是因為，公子嘛？

    蔡昱穎看著他哭，但是在邱剛敖問她的時候，仍然忍不住抱住了他。

    把頭埋進他的胸口，滾燙的淚水很快打濕了一小塊衣裳。她抱著他，極力把自己縮在人的懷，期望尋找到一點安慰。

    她身體顫抖，哭自己的無能為力，哭公子的死，哭邱剛敖為什殺了自己的兄弟。

    邱剛敖低頭看著懷的女人，柔軟溫熱的嬌軀縮在他的懷，脆弱又可憐。他不知道她為什哭，還是能感受到她的難過。

    而麵對這樣親密的擁抱舉動，他削薄的嘴唇抿著不自然，身體僵住，隻是任由女人抱著他抽泣。

    “”

    隔著玻璃，口供房外的幾個警察大眼瞪小眼。

    一個了解案子全況，知曉邱剛敖殘暴個性的警察。看著口供房的那幕，一句。

    “他那樣的人，居然還有人這關心他啊。”

    張崇邦瞥了眼說話的警察，不語。

    隔著玻璃，深沉的視線落在口供房中的兩人身上。見邱剛敖麵對在懷中哭泣的女人，動作不太自然，並沒有安慰或者回抱住她。

    片刻後，隻生硬地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語氣聽不出情緒。

    “別哭了。”

    微皺眉，他記得邱剛敖是有一個未婚妻叫阿晴，但是不長這樣啊。

    知道是邱剛敖殺了公子，蔡昱穎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打電話找律師來保釋他。

    隻是在口供房外，默默陪著邱剛敖。

    她驀然發現，有很多事情，是之前的自己不知道。

    而破解重複的關鍵，很可能就在這些事情中。

    “蔡小姐。”

    張崇邦走過來，遞了一杯水給蔡昱穎，坐在她對麵。

    “謝謝。”

    蔡昱穎接過來，道了聲謝。

    張崇邦看著她，想到剛剛口供房的那一幕。斟酌開口，指了下口供房的方向。

    “你們，是情侶？”

    聽此，蔡昱穎勉強扯出個笑容，哭過的眼角仍是紅的。

    “不是。”

    見她臉色不好，張崇邦不欲多問，錯開視線。而後，又聽見女人說道。

    “但是我很愛他。”

    張崇邦一愣，忽而抬起眼看她。隻見女人那雙清澈的眸子，滿是堅定，有一種不可忽視的力量。

    他點點頭，沒想到是這個回答，一時不知道說什。

    “”

    蔡昱穎看著他，露出一個友好和善的笑容。看著是很讓人心生好感，願意親近的氣質。

    “張sir，能不能和我說一下阿敖當年那件案子。”

    “”

    良久，張崇邦一直沉默不語，蔡昱穎也沒有開口催他。

    她知道，那件案子，對於兩人都是一道傷疤。

    但這很有可能是破解重複的關鍵，與其她自己胡亂的瞎猜測，不如直接問當事人。

    張崇邦坐在椅子上，兩條腿分開，俯下身，手肘撐在膝蓋上。臉色微肅，想扯出個輕鬆的笑容，發現很難。

    他開口，慢慢把那件事娓娓道來。

    “那件案子，開始是我和阿敖接到任務，去解救被綁架的霍氏銀行董事長，霍兆堂。任務保密進行，他負責”

    隨著張崇邦的一句一言，幾年前，因那樁綁架案牽扯出的過失殺人案，終於慢慢清晰浮現在蔡昱穎眼前。

    “其實，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是我去抓可樂。”

    “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最後，張崇邦說到此處，也不禁紅了眼。用手遮住眼睛，擋住快流下來的淚水。

    終於弄清了那件案子，加上蔡昱穎之前拜托王律查的那些資料。她忽然理解，邱剛敖變得如今的冷血狠厲，不是沒來由地。

    法庭之上，最好的兄弟，選擇了公理正義。沒有從他的角度出發，為他說話。

    這是其一。

    監獄中，曾經親手抓的犯人，沒日沒夜的無盡報複折磨，心中的負麵情緒日漸加劇。

    這是其二。

    他從監獄出來後，所有的親人朋友，對他避之不及。包括曾經的未婚妻，亦是再結良緣。大家都放棄了他。

    這是其三。

    由此，一個黑暗，冷血，殺人不眨眼的邱剛敖滋生，便一發不可收拾。

    聽完這所有的事情，蔡昱穎覺得心中實在壓抑得過分。微閉了閉眼，整理情緒。

    正是因為這一係列的作為，邱剛敖從監獄出來後，沒有開始新的生活。而是，選擇了走向複仇的道路。

    張崇邦或許是把這些事一直埋在心，從來沒對別人說過。

    今天全部傾訴出來，心中好似輕鬆了一些，卻依舊覺得分外沉重。

    “其實，阿敖變成這樣，我也有責任。”

    說著，他苦笑了下。

    蔡昱穎睜開眼，看見的是張崇邦後悔和苦澀的模樣。

    其實他沒有做錯，作為警察，他站在正義的那一麵，並沒有錯。

    看著麵前的人，蔡昱穎忽然想起夢的場景。如果沒有這些事，張崇邦和邱剛敖會一直是那要好的兄弟吧。

    看著他如今同樣不好過的模樣，蔡昱穎還是開口道。

    “你是警察，為了公理和正義，並沒有錯。”

    “但是，你或許應該去了解一下邱剛敖在監獄的生活。”

    聞言，張崇邦抬頭看她。像是回答，又像是解釋。

    “阿敖入獄之後，我去看過他很多次，但是他不願意見我。”

    蔡昱穎站起身，清亮的目光，好似能看透人心。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在監獄，每天都在被他親手抓進去的犯人折磨。”

    女人的目光清澈，好似一汪清泉，能直接映照出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張崇邦張了張嘴，終究沒能說出話來。

    是啊，監獄中的生活那苦，他是知道的。

    但是這些年，張崇邦也是自顧自的陷在自己的痛苦中。

    邱剛敖不願意見他，他也沒有過多詢問邱剛敖在監獄的事情。

    或許，比起法庭上張崇邦的‘背叛’，邱剛敖更恨在監獄的那段黑暗歲月吧。

    張崇邦坐在椅子上，沉默著，沒再說話。

    蔡昱穎轉身，正欲離開，那道眩暈的感覺再次襲來。

    視線越來越模糊，腦子就像有一塊海綿，正在快速吸走她的意識。

    最後，腳下不穩，直接摔倒在過道。

    從黑暗中，再次醒來時，蔡昱穎正站在靠近海邊的一條街道上。

    椰風綠蔭，海風輕柔，金色的陽光在海麵泛起波光粼粼的漣漪，溫暖又耀眼。

    她尋找著附近的路牌，終於知道自己現正站在紅磡南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