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別慌,我感覺身子舒坦了些,便起來坐會兒。”男子微微一笑。
眉眼彎彎,雙眸如潑墨一般黑亮,高挺的鼻梁下,漣漪自嘴角蕩開,當真是笑得不染塵煙。
這哪是匪徒,這明明是一個溫柔出塵的少年。
少年依著床釁的扶手,旁邊是窗,光線滲入,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淺淺的光暈,哪怕身著小廝衣裳,也藏不住滿身光華。
“哦。”柳婉無語凝噎,暗歎崔若雲施針果然有效,人竟然這快醒了。
她握緊了手的藥碗,懊惱自己的失態,差點連人帶碗摔一跤。藥汁灑了一些,弄濕了衣袖,所幸她穩住了,但仍然狼狽。
每次見這人都得狼狽一回。
她覺得,他克她,得趕緊讓他離開。
“你……喝藥。”她趨步向前,卻又不敢走太快,怕。
脖子上的印跡還沒褪盡呢,她可沒吃豹子膽。
眼前這人與那個用鐵鏈勒她的人看似判若兩人,但明明就是同一人。
“姐姐辛苦了,多謝。”聲音清儒,裹著朦朦水汽,像清泉似的。
柳婉離床還有丈餘遠,不敢再繼續上前,手的藥碗像燙手的山芋,麵還有大半的藥汁,她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
挨近了,他會不會又想弄死她?
她雖是郡主,錦衣玉食,卻並沒活夠,人世間的好多美好都沒經曆過呢,她不想死。
“姐姐,我叫宋墨。”男子伸出手,想要接過藥碗,但夠不著。
哪怕柳婉將碗遞出去,也還是夠不著,她須得再上前幾步。
“這藥怕是涼了……”她在打退堂鼓。
“沒關係的姐姐。”宋墨仍然伸著手。
那雙手白皙修長,溫潤如玉,沒有鐵鏈,也沒惡意,就那可憐巴巴地伸著。
“姐姐,我的腿動不了,你能再上前幾步嗎?”語氣帶著毫無尊嚴的乞求。
他以後會是個瘸子,柳婉想到了崔若雲的話,心頭莫名就軟了,深吸一口氣,往前邁了幾步,徐徐將碗遞向那雙好看的手。
宋墨接碗接得輕巧斯文,帶著謙謙君子般的疏離,連柳婉的指頭也沒碰到。
之後臉埋下去,一口氣將藥喝完。
宋墨眉頭擰成了川字,“姐姐,藥好苦。”
這“姐姐”叫得真順口,好似她真是他姐姐似的。
苦又與她何幹,他們本就是八杆子打不著的人,若不是那晚的意外,她也定不會讓這素不相識的外男進入無憂閣。
柳婉又往前邁了兩步,從袖兜掏出一個瓷盒,遞過去:“試試這個。”
瓷盒裝著話梅糖,酸酸甜甜的。
宋墨看到糖時微微一怔,指尖在盒中摩挲了片刻,這才捏起一顆,塞進嘴。
“甜。”少年的笑自臉上蕩開,清新如像雨後彩虹,當真是好看。
她有片刻的懷疑,那晚用鐵鏈勒她的人或許並不是眼前這人。
但僅是片刻而已。
她狐疑地打量他:“你為何叫我姐姐?”難道是她的麵相顯老?
宋墨看著她,眸子如琉璃一般,被窗外光線映著,灼灼光華:“那都寫了,我比姐姐小十天。”他指著床頭木幾上的一個錦盒。
錦盒裝著她與卓承誌的合婚庚貼,上麵寫著兩人的生辰八字,當時由吳媽送到無憂閣,吳媽說,她與卓承誌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設。
沒成想,不久之後傳言四起,她心煩,將這合婚庚貼如雜物一般收到耳房,今日不巧竟被外人瞧見。
“見笑了。”柳婉垂下眼眸,從木幾上拿過錦盒,又隨手扔進了桌下的渣鬥。
那個男人她都不想要了,還要這庚貼做什。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是實在……太無聊。”宋墨小心解釋,眼底卻閃過一絲狡黠。
“無礙。”柳婉拿過喝空的藥碗,壓根沒看他,“你若是身子好轉了,就……”就趕緊離開這兒吧。
“姐姐。”他打斷她,“我腿痛,想再躺會兒,可好。”
語氣帶著乞求,眉眼卻滲著翩翩公子的貴氣,讓人不容拒絕,也不忍拒絕。
柳婉趕人的話來不及說出口,“那你好好休息。”她泄了一口氣,略略頷首,拿著藥碗出了屋,並隨手帶上屋門。
要不就讓他明日再走吧,左不過多住一日而已。
柳婉又讓春杏去崔府找崔若雲,好歹讓她再瞧瞧,人已經醒了,說不定那方子也得換一換。
崔若雲到齊王府時已是黃昏,從東門處入府,行色匆匆,一襲威風凜凜的紫色男裝襯得她比男子還要英氣逼人。
“當真醒了?”崔若雲猛灌了幾口水,喘著氣問。
柳婉點頭,“你緩緩,別急。”說完替她搖著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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