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溫溫軟軟的聲音。
柳婉剛入得屋內,抬頭,便一眼撞到少年的視線。
他坐在橙色燭火下,手倚在床頭,五官立體,眸中有細碎的光影在跳動,特別亮,特別招人憐愛。
好似一直在等她。
“藥剛熬好,你趁熱喝。”柳婉將食盒放在地磚上,彎腰從麵端出藥碗。
這次沒有遲疑,直接走到床前,將碗遞到宋墨手上。
“姐姐,我還想吃話梅糖。”他端著碗,用撲閃閃的眼睛看她,藥還沒喝,就要討糖吃。
“好。”柳婉從袖兜掏出糖盒,放到床頭的木幾上,心仍有些遲疑,嗐,這個人總讓她無來由地心軟。
不能心軟。
前有朱氏後有朱巧巧,她哪有資格心軟?
宋墨一口氣將藥喝完,繼而輕輕打開糖盒,捏了顆糖放進嘴,甜味在舌尖氳開,笑意在嘴角氳開。
“明日服完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你家住何處?”話說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顯,這留不得他。
少年的笑意僵在唇角。
“你若是……若是行走不便,我會讓人租輛馬車,再支些銀子給你,確保你平安到達。”她盡自己所能幫他,算是仁之義盡。
少年蓋上糖盒,眉間籠上陰鬱,黑亮的眸子堆著重重暮靄。
“這兩日讓姐姐費心了。”他將雙腿從床上懸下來:“我現在便走,不麻煩姐姐了。”
說完咬牙起身,很快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
柳婉伸手去扶,指尖還未碰著他的衣角,他自己便穩住了。
身高體長的男兒,站起來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燭光被他擋在身後,陰影壓下來,完完全全籠住了她。
“你不用急這一時,天都黑了……能去哪?”
少年咬牙走了兩步,看上去很吃力,像走在刀尖上,“姐姐乃閨閣之女,留我一個外男在此確實多有不便,姐姐不用管我去哪。”
眉目如畫的公子生氣了,語氣很決絕。
“好歹你說個住處,我讓下人護送你。”柳婉攥緊裙擺,橫下了心,既然他執意今晚走,不如順著他的意思送他走,免得到時又心軟。
少年聞言頓住,背朝柳婉站立片刻,燭火落到他背上,灑下暖暖一片光亮,背的主人卻眼泛寒光,扭頭,蒼涼又落寞的看著柳婉。
“姐姐,我不記得了,不知道自己家住何處,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受傷。”
他黯然垂下頭,沉默。
街巷深處傳來梆子聲,還有更夫悠長的喊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那你?”那你怎辦,能去哪?總不能一直住在無憂閣,否則是斷她活路。
“我隻記得我叫宋墨,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姐姐,所以在這世上,姐姐便是如今我最親的人。”
少年語氣真誠,目光很深,高高的個子杵著,無措又無力地看著她。
柳婉抿了抿唇:“你說有話要與我說,就是這個?”
“嗯。”
當真不好辦。
不過救個人而已,沒成想這一腳邁出去,便很難收回來了。
“你之前昏迷時……說過,看清你長相的人……都得死,”她囁嚅著,嘴邊掛著故作輕鬆的笑:“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她想喚醒他的記憶,或者也不信他真的失了憶。
說完心有些忐忑,畢竟撕開了這人的另一麵,等於將他逼到絕境,逼成亡命之徒。
哪怕他如今傷著,但凡他要她性命,估計也是動動手指的事,畢竟他那高,力氣那大。
少年眸中黑亮的光驟然一沉,如有駭浪翻過,但瞬間便恢複平靜。
他轉過身來,正對著柳婉,筆直的身影被燭火投到地上,拐個彎,又映到了牆上,“姐姐,我不記得了,許是做夢也說不定。”
原來是做夢。
柳婉“哦”了一聲,鬆了口氣,卻也將信將疑。
“你躺回去,暫時先……住著。”語氣有些勉強,也不知能住到何時,但好在,她妥協了。
少年眼尾上翹,帶了幾份雀躍,隨後又抿了抿唇,將雀躍壓回去,“姐姐,別,這樣對你不好,我還是得走。”
說完轉身繼續趔趄著朝前走。
柳婉輕輕拉住他的衣袖:“別走,這晚了,以後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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