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露

類別:網遊動漫 作者:院子yuanzi 本章:第1章 寒露

    寒露

    快一年了,石不渝走到國境最西的小方城,終於身無分文。

    擺攤時,餓暈的腦子還不時想起來邊城路上遇到的老婦人和小孩。

    治療他們的事,沒什大不了的,她一直以來就做這個。但一覺醒來,老婦人不見了,身上被掏過了一遍。

    西邊的關城,生著她不認識的植物,藥材全部有價。一身醫術,無處施展,在城門坐了一晚,抓了一把腳邊的沙草。跟著城外的駱駝野羊,駝羊低頭吃哪些草,她就采那些。草籽根莖磨成粉和水搓圓,果實搗成泥和粉做成膏,埋在沙的枯花和黃草扯碎,打包做藥材。

    石不渝想:這裝進像模像樣的瓶罐,不就是左歸丸,椹蜜膏,清熱方?

    攤子上豎著一路陪伴的背簍,上麵用撿來的炭塊寫著:洗風堂配方藥品。

    名聲首屈一指的洗風堂,同年代最出彩的年輕醫師,饑寒交迫之下,賣起了假藥。

    集市上人來人往,看到的風景都是灰的。

    麵上投下一片陰影。

    “有沒有三七粉?”

    還真來人了。

    “這。”

    客人直直地站著,也不伸手,注意到字,說話像扯著嗓子:“洗風堂醫師?”

    石不渝挺起胸膛,目光空洞:“如假包換。”

    他打量這混在當地人中間,編了辮子身量五尺的憔悴年輕人,“有沒有山海丹?”

    山海丹用紅花、葛根、丹參等等等……至少要十文,她身上哪會有?現下隻有某種草籽,某種根莖,幾種枯花枯葉。

    “有。十文一枚。”

    讓她擁有十文錢吧!有了錢,把藥做出來,再勸他明天再來。

    客人要了粉和丹,聽見他數錢的聲音,偷偷鬆了口氣。

    客人還是不彎腰,石不渝隻好抬起身遞過去,不由心虛地吸了口氣,隨即聞到了各種味道:汗,塵土,血,金屬,腥,腐臭。

    石不渝抬起頭,看到一雙泛著黃盛滿血絲的眼,臉色則蠟黃沒有生氣,唇皮裂開顏色紫暗,如果他打開嘴,麵也一定是同樣的顏色和幹澀。

    此刻他毫無依仗地站直在她麵前,或許也是硬撐著。

    客人疑惑地看著她緊緊握著藥瓶的手,

    “接。”

    石不渝說:“我知道。”

    客人:“那給我藥啊?”

    石不渝一扯嘴角,話自己跑出來:“其實這藥沒什用,不值你的錢,別買了吧?”

    他難以置信,隻好沉默。

    “都是樣子貨,你看這瓶子,麵的真藥用完了,看起來是滿的,其實早空了。”

    她握住他拿著錢的手,往蜷,“對不起。”

    等了片刻,衝動過去了,石不渝看著高一頭的人,總算生出害怕,手也抽了回去。

    隨著那一點力道,他也往前傾,石不渝一驚後退,一具堅硬的身體就重重地砸到胸口,等挨過眼冒金星,抓住他往下滑的身體,緩緩坐倒在破毯上。

    石不渝怔愣地看著他緊閉的眼睛,湧來的氣味糾纏在鼻間。

    她癱坐在自己擺的攤子上,懷抱著的人貼著她空蕩蕩的衣袖口袋。

    石不渝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麵前受傷病折磨。

    繞過曲曲彎彎的城巷,雞犬不聞的一處偏僻地方,兩扇破門上一段鏽白的鏈條。大腦一片空白地走完最後一段路,慢吞吞地將人放倒在門檻上,喘了幾口粗氣,等眼前密密麻麻的星星消失,抬手拎起鐵鏈,輕輕解下,隨手一推打開門。

    門上的鐵鏈是損壞的,屋主不過纏在門上做個樣子,如此懈怠的緣故,賴門內的確一無所有。兩個棚子原本作馬廄,還有幹草和水池,還有一邊有井,堆著空箱。是不渝頭一晚無處可去,遊蕩城巷躲藏守衛時摸到。

    將人平躺在昨夜鋪的草上,墊高頭頸。撩了些冰冷的井水冷靜顫抖的手臂,從竹簍取出小刀,想了想先放下,伸手去解糾結的衣帶。

    一個壯年男子,獨自一人出現,這個人可能是罪大惡極的罪犯,殺人越貨的匪徒……但此時他隻是一個人,在自己一雙手下。此時此刻,比起怕他,石不渝更怕他死在自己麵前。

    外麵的棉襖上落有穀物碎屑,腰上纏著毛皮,包著麵一些小囊袋小東西,毛皮商旅的打扮。快速扯開麵一層褐衣,手指敲落在一塊皮甲上。血腥味至此濃鬱起來,徹底敞開,甚至可以看到血在布衣上勾勒出了一個輪廓,是麵一層甲。石不渝討厭這種難卸的甲,手上不停,看著這副從肩背到胸腹,中夾鐵皮的重兵甲,平靜的思維忽然跳動一下。

    石不渝過去隨師父來往軍營,對這幅甲的形製有點印象。

    石不渝解開最後一個結扣,吸了口氣掀開。麵隻有一層小褂,就比貼身穿甲好受一些,血從腹部溢出,衣大半都成了深色,變得幹硬,剛受傷時那血湧動得估計更厲害,現在傷口已經凝成一線,血絲絲縷縷往外冒。

    傷口從腰側到腹部,完全被血糊住,還卡在肌肉和陳傷的溝壑之中。石不渝拿手比過傷口,約近一尺長,開口不幹淨,有碎肉,不像是刀口,一時竟看不出究竟是什外物撕開的血肉。

    石不渝的外衣是一張織毯,入秋時經過雲州,路上買來罩在布袍外麵。拆開縫在一起的線,攤平它蓋在傷者身上,阻止體溫流失。針還有現成,線可以拆一塊布,雖然不理想,誰讓你落到一個自身難保的窮醫師手上?

    處理完傷口,隻剩向洗風堂祖師爺祈禱,讓這個人能渡過一劫,有什善惡之報都能健健康康自己承受去。雖然傷口縫住了,失血沒有止住,創口沒有清洗。縫傷口時看到血染紅的皮膚上還有大大小小的粗糙痕跡,這大哥看來是個受傷的老手。最後扒掉血衣和甲,把外麵的布衣棉襖給他穿上,拿毯子將人裹成一條。

    趁著天色尚早,石不渝在棚子下摳出幾塊鋪地青磚,弄一個簡陋小炕,把走街串巷收撿來的碎木片斷枝扔進去,點起來,以期病人能暖和一些。曾經費了一整夜勁的粉末,黑色的藥丸落進火,竄起的火苗映著不渝的身影。

    能做的都做了,石不渝疲憊地靠著病人,愁氣憋在胸口。愁相當的真實,她跟自己生著氣,氣著氣著目光一閃。轉身又將毯子扒拉開,解下棉襖的腰帶,層外層摸過去,把任何一個比穀物碎屑大的玩意都摸出來了。

    把人再裹回去,石不渝從鼻子呼出氣,盤腿麵對大大小小四五個口袋荷包,又呼喚起祖師爺,保佑這個人不是窮才上無證小攤買藥。

    拆出來的,除了無關緊要的隨身物件,還有一個荷包,有著讓人心碎的重量。

    不渝捧著那一吊通寶,覺得此生沒有這樣想念過一件東西。

    她數了數,十兩多錢,不多,但絕對足夠她回去防風堂。

    石不渝回過頭,看著昏迷中的人。

    當地也沒有吃午飯的習慣,隻有酒鋪門口副業賣餅和羊奶,整日開著,麵喝著葡萄酒,門口饑腸轆轆等著新出爐餅,香飄數,一文一個。糧食鋪緊靠酒鋪,石不渝不得不路過,目光頻頻斜視。她試圖說服自己:直接買米麵不省錢?拿著別人的錢,還管不住手?奈何心明白,嘴卻不住閘,生生往下咽,喉頭滾動不止。

    在烤餅的醉人香氣中,暈乎乎地走進糧食鋪,招呼她的大伯還多嘴:“娘子要什麵?隔壁的爐餅用的是我家的麵,可香了!這邊買米麵,買餅買一送一,走的時候要不要帶一個?”

    不渝羞恥地低下頭把驟然湧起的口水咽下去,才要回話,耳邊一大聲:“這看得人口水都流下來!”

    她忙抬起袖子猛擦嘴,察覺到手上並沒有濕,抬頭去看旁邊,發覺那人望著店鋪門口,並不是在說她。

    大伯聞聲皺了下眉,小聲抱怨:“一早不見,又到處貼滿了!”

    買完東西出來,不渝看了眼門口,上麵貼著一張官府公文,雲州太守點名要整治藏身荒野中的一窩匪徒,懸賞匪首那思摩首級,開出一萬錢的高價。

    一萬錢,拿到手就是金子,普通人過一年也用不上金子,這一兩多的金,都可以在都城永康置上一處好房宅。所以說,一般人哪會去冒這個險?貼在這,讓人眼紅,欲望蒸騰,以至做出傻事。

    石不渝揭下招貼,揉成團扔進背簍,紙是好紙,或許可以做別的用。

    酒鋪的小娘子叫賣依舊熱情,不渝想到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捂了捂打結的肚腹,朝餅爐走去。

    身上還飄著殘餘的餅香,石不渝第二次踏進這家叫南海畢缽的藥鋪。照例是煙霧繚繞,燒著絕對不是鋪主嘴告訴你的香料。梳著斜髻的婦人坐在堂後,降霜天,深綠色的褲裙下露出一雙穿著黑色線鞋的白腳。在小方城這樣的風沙之地,她伸出的手白皙細膩,揮了揮煙霧,瞟了一眼走來的青年人。

    石不渝在那目光下定住腳步,伸手摸了摸袖中荷包,堅定腳步踏進門檻。

    “破玉佩不收,小工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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