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的淺浪徐徐漫過海灘，興落不定，永不休，在千百年間將巨大的礁石化作砂礫；沿岸的林間彌漫著白霧，層層疊疊，起伏沉沒，映襯著林間翠綠的草葉與火紅的花。

    天空中陰雲密布，無風無浪預兆著暴風雨的來臨，海鷗鳴叫著穿過雲間，落在海邊高聳的孤崖上。

    一個白發的青年坐在這。

    拍了拍這不請自來的海鷗腦袋，送它離開，白發青眸的年輕人眺望著無盡碧海彼端，地平線的盡頭。厚實的雲層讓天地呈現一種昏暗未明的狀態，但在遠方隱約能看見，有閃電躍出天際，陽光刺穿雲層。

    伊恩並不知道這是哪，當他通過光素熔爐直接聯通大以太環流時，他就出現在這了。

    他探索了所有地方。以鋼之先驅的速度，哪怕是去大海的另一邊都要不了幾分鍾，但這片大海卻無窮無盡，無論從哪個方向都沒有任何改變，唯有自己身下的這座小島是唯一的陸地。

    但伊恩並沒有那簡單——他先是潛入大海，亦沒有找到任何海底，哪怕是已經潛入數億公深也是如此，甚至連壓力在抵達一定程度後也沒有任何變化。

    然後便是天空。伊恩就算是用曲率航行航行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外太空’的痕跡。

    天是那天，海是那海，陸地隻有腳下，伊恩無論是用以太，靈能，預言還是星神之禮都不起反應，似乎他就隻能呆在這座島上。

    但伊恩並不擔心。

    因為他知道，在這的時間看似漫長，實際上卻隻是一瞬。這個莫名出現的世界對自己並不會有害，甚至都算不上一次試煉。

    不僅僅如此，他其實早就知道這片海洋，無盡寬廣的天空，以及自己足下的大地代表什意思，他也已經找到出去的方法，隻是他一直都在思考。

    伊恩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個他一直都在回避，借由修煉，發展，大勢，計劃和未來等誰都說不出來問題的方法來回避的問題。

    ——泰拉世界，和世界中的所有人，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

    聽上去很不可理喻，世界和世界上的所有人，對於他伊恩而言意味著什？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單獨一個人還好評價一下，但世界這種詞都出來了，那肯定就隻能是‘心之所生之地，身之寄存之所’，是一個人的全部。

    是的。對於普通人而言，世界就是所有外在的一切物質，而人是所有社會關係的集合，一個不斷變幻的概念，所有人，反過來也能印證伊恩這個人的存在。

    但‘伊恩’不是普通人。

    ‘伊恩’是永世，永，永遠不朽的魂靈，是淩駕於獨一宇宙時空，在無限平行時空中蔓延的一人王國。

    他心中的信念之堅，即便是屠滅一界也在所不惜。

    閉上眼睛，伊恩陷入冥思。

    在這個大以太環流締造出來的莫名之界中，不知為何，他能‘回憶’出許多並非是他這一世的記憶。

    所以，他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自己屠滅世界，燃盡諸國，殺死所有親人友人，將所有魂靈投入泰拉之心，卻仍然無法啟動‘冥府永動機’的‘手感’。

    一點一點毀滅世界，先從最弱的，與自己為敵的勢力開始。然後就是中立，不願意服從的。緊接著是自己的友人，親人。

    一開始，所有追隨自己的人都歡呼雀躍，最多隻有四大正教對使用滅絕性武器表示不滿。然後，就是惶恐，背叛和憤怒的斥責。

    可這一切都毫無用處，已然大成，與泰拉之心融為一體的‘冥王’即便沒有任何下屬，也可以自己施行任何計劃。

    他一點一點將整個泰拉化作死獄，將心如死灰的朋友，欣然赴死的朋友，迷惑不解的朋友，憤怒決戰的朋友全部都送入冥府。

    最後，是自己。

    血海之上，男人毫無畏懼，甚至可以算是如釋重負地投身進入了熔爐。

    “真可惜，這條路走不通。”

    他在生命的最後自語：“真好，這條路走不通。”

    伊恩已能知曉那時‘自己’的心境。

    因為一些失誤，那個平行宇宙中的‘伊恩’發育的有點慢了，而且沒有得到龍王和四正教的認可，和帝國的關係亦不好，雖然說不上舉世皆敵，但本質上和峻嶺堡一般隻能割據一方，無法踏上世界的大舞台。

    那個‘伊恩’也知曉了自己的本質和無限平行時空的關係，但卻難以繼續出手，在泰拉各地獲取線索資料，可以說完全被定在了原地。

    可他還算年輕，隻有四十多歲，餘下一生恐怕還有七，八十年好活，就這被困住實在是無法接受，他的生命很珍貴，每一世都必須要辦到一些什。

    ‘伊恩’還有許多奧秘沒有發掘，終焉碎片究竟是什，頭緒一點也沒有，永動機雖然已經從妖精那知曉了原理，但因為缺乏‘靈災道途’的相關技術，也沒有拿到光界之力作為啟動器，靜謐海的大光界去都沒去過，哪怕是去恐怕也沒辦法說服麵的真魔，想要開始都沒原材料。

    不，還是可以有的。

    就像是妖精一樣，隻要積攢足夠多的人類靈魂，然後再由星神之禮一點一點純化，總是能凝聚出最純粹的以太，人造出光界以太的。

    然後，隻要繼續維持，繼續積攢，全人類的靈魂積累下來，應當能點燃永動機。

    可惜，走不通。

    真好，走不通。

    一個錯誤的選擇。伊恩很難這說，因為即便是現在，他心中也有用泰拉之心去鑄造‘冥府永動機’的想法，不過與屠殺線不同，他的功績足以讓星神的歎息釋然，繼而將光界開放給他。

    所以，他隻需要積累永動機的輸出上限，也即是足夠多的人類心光體和不朽性即可，用不著真的去屠殺全人類了。

    是的。伊恩從頭到尾，都沒有放棄過用最極端辦法達成自己目的的想法。

    但也同樣的，伊恩從頭到尾，都秉持有‘先知最大的貪婪’。

    所以他拒絕蟲群，拒絕靈災，拒絕熄星及一應其他的未來。為了自己心中‘更好的未來’，他伊恩就不會做那些已經被認定為‘並非完美’的事。

    而他也辦到了，縱然是去掉先知能力，伊恩也將一切都辦到了最好，畢竟無論是發展還是戰鬥，伊恩都需用自己真正的實力去破局，而人際關係更是如此，都是伊恩真實想要交的朋友，想要結識的友人，即便是沒有先知也想要親近。

    隻是，這種‘最好’，僅僅是因為伊恩有的選。

    他走了太多路，好路岔路，普通的路坎坷的路輕鬆的路。無論是上坡路還是下坡路，他都知曉路盡頭的結果，作為先知，他就是能做出最優的選擇。

    所以。

    ——如若沒得選呢？

    ——如若我不是先知呢？

    ——如若沒得選，我不是先知，我不知道路的盡頭是什，我不知道最後的結局……

    我是否就會化身惡魔，不惜一切代價，無論親友，無論敵我，全部都焚燒成灰燼，作為‘我’，作為‘伊恩’這一遊蕩在無限平行時空中的超個體，實現自己‘夢想’的燃料？

    而這種為了完成目標，不惜一切代價，縱然是化身最恐怖惡魔的心態和想法，便讓伊恩思考，這是否是某種錯誤。

    ——真的隻有這種方法，才能求得伊恩想要有的‘前路’嗎？

    就像是伊恩其實已經在掀起大以太海波動時，就知道自己的行為，會令‘終焉’突破搖籃，而‘終焉碎片’亦會脫出黑洞那樣……自己是否應該去做一些極端的，未知的，犧牲自己也犧牲他人的，理智到瘋狂的舉動，去為後來的伊恩鋪路？

    已經不再是先知的自己，是否，是否應該放任不管，冷眼旁觀終焉碎片和終焉突破封印搖籃而來，讓自己可以看見這兩個自己從未真正貼近觀察過的‘大敵’，也可以體會一下自己過去從未成功成就過的‘星神’究竟擁有何等力量，為下一世‘伊恩’找到戰勝祂們的方法？

    別的不說，隻要能將一絲星神級以太融入指引之星，下一世的自己恐怕從最開始就具備第五能級的靈能，甚至不需要老師心中的銀色芯片，就可以擁有‘星神’的權限，比星神之禮更好百倍！

    如此一來，母親不用早亡，老師也不用死，弟弟將得到最好的教育，那便宜舅舅早就該死了，甚至那便宜師兄，那些發生在泰拉上的悲劇，全部都可以抹消，重來……自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更強的力量，更多的時間，去應對一切！

    是……

    是。

    是！

    就該如此！

    坐在懸崖之上，伊恩緩緩站立起身，他眼前的大海登時狂風大作，浩淼無垠的海麵登時翻起滔天巨浪，無盡雷蛇從漆黑的陰雲中閃出，縱橫天際，形成了綿延無盡，環繞世界的銀青色紋路。

    那紋路正是伊恩的靈魂，伊恩的意誌，伊恩的夢想與堅信。

    此地此界就是他的心靈，他那無限的心靈，在得到了大以太環流無限的力量後，就創造出了一個無限的‘心中世界’。

    想要出去，很簡單。做好選擇，作出自己內心真正的選擇，大以太環流的力量就將加諸其身，省略所有‘過程’，直接帶他離開這個‘無限大’的心中世界。

    而現在，伊恩已經做出了選擇，他現在就可以離開，迎接自己的最終蛻變，從‘人’飛升為‘星神’！

    他將要邁步。

    隻要邁步，他就能跳過一切過程，直抵‘世界之外’，伊恩將超越自己的心靈，成為可以在大以太環流中行走的神。

    可許久之後，已經站立起身的青年，卻始終沒有邁步。

    他站立在孤崖之上，怔然地注視著眼前翻騰不休的大海，環視著那漫天無盡的雷霆。

    他不畏懼海嘯，不害怕雷電，他連太陽都能操之於手，世界都能摧毀殆盡，豈會在乎這種小事？

    他隻是感覺有些熟悉。有些遺憾。

    有些……不舍。

    多像啊。多像希利亞德老師逝去之時。

    自己開始‘輪回’的話，‘這個世界的希利亞德’就會被遺忘吧。

    是的，伊恩相信，下一世的‘伊恩’會如現在的自己一般，甚至更加敬愛老師，因為無限時空中的所有‘伊恩’，都是伊恩。

    伊恩的愛能疊加，伊恩的恨會消逝，伊恩的夢想會越來越堅定，越來越完美，越來越強大。

    他是‘伊恩’。他是所有的‘伊恩’。這點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但他們可不是。依森嘉德，亞德伯特，安法和希歐，埃蘭和普德長老，自己的那些親友下屬……

    那些不是伊恩的人，那些伊恩的親友，他們隻有一世。

    伊恩想起了許多人，那些曾經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前世被自己殺死的人們。

    他想起了失望無比，心灰意冷的亞德伯特，即便是死亡也隻是歎息。

    他想起了欣然展開雙臂，甚至親手將劍插入自己心口的依森嘉德，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任何抉擇，即便是死亡也覺得是值得的代價。

    他想起了無比困惑，直到最後還在猜測自己真實意圖，想要為自己找借口，說服她自己的安法，她始終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朋友會因為一個‘猜測’與‘實驗’就做出這種不可思議的事。

    他想起了哭泣著，怒吼著，點燃了整個虛境，背負著五大始祖真龍傳承，與擁有‘冥府永動機’的自己決戰的希歐……他們廝殺，戰鬥，從泰拉到雙月，從墨丘利星到德烏斯星，他們突破了衛星冷寂的核心，將惡魔的深淵粉碎，他們在氣態巨星上掀起巨大的紅斑，在宇宙中帶起漫長的星塵軌道，最終還是回到了泰拉。

    他勝利了，而‘最後的真龍’之血染紅了泰拉的海洋。

    誰能知道，希歐作為第一代血肉真龍，居然擁有以肉身成就星神之軀的潛力？

    星神這群老好人，明明理論上是‘退化’的血肉化，反而讓祂們為真龍埋下了無窮的潛力。

    而她的血，那時居然也是紅的。

    他想起來了。伊恩默默回憶，體會，咀嚼這些‘自己的過去’。

    他感到罪惡爬上了他的脊梁。

    ……

    “我變軟弱了，是因為朋友嗎？”

    許久，許久，直到海嘯平複，直到雷霆熄滅，伊恩有些疲憊地坐回了懸崖，海鷗又一次來到他身旁，與他一同注視著大海的盡頭，那無盡的海平線。

    “為什呢？”他喃喃自語：“明明對他們也是好事，對我也是好事……他們可以得到一個更加完美，手上血腥與錯誤更少的朋友，而我也能得到一個更好的自己，更好的開局，更美好，完美，沒有遺憾的未來……”

    “無論怎想都是好事，我明明都準備向前邁步了。”

    “為什……卻無法前進？”

    伊恩回答不了自己的問題，他隻有沉默。

    乃至於，詰問自己的心。

    ——究竟有什，是永不滅，超越時空的存在？

    是以太？是靈魂？是不朽性？是執著的信念？

    或許……或許……或許更加簡單一點吧。

    星神將覺醒靈能的方法設置為激烈的情感和渴望，而心光體與不朽性都是堅定的信念與願望……或許，在這個以太宇宙，真正可以被稱之為是永不滅與超越時空的事物，並非是什實體。

    而是感情和記憶吧。

    對於伊恩來說，對於反複輪回了無數次的伊恩來說，除卻他自己的感情外，即便是整個宇宙都毫無意義。

    他隨時可以離開，可以選擇輪回，可以前往‘另一個宇宙’。

    就和打遊戲存檔讀檔和開新檔一樣，一切都是隻要重新開始，下一次就會從頭再來，所有的命運，關係，力量，陣營乃至於未來的走向，世界的結局，都會從頭開始，甚至消失不見。

    比遊戲都還虛幻，比夢都要朦朧迷離。

    相對於‘超越時空的伊恩’而言，就算是一整個無限大宇宙，都是毫無意義的‘虛無之夢’，沒了就沒了，大不了換一個。

    唯有‘超越時空的伊恩’心中的感情和記憶，他的堅信與夢想才是真實的。

    那，為什‘超越時空的伊恩’，會選擇刪除自己的諸多記憶，每一世都讓自己重新開始，重新探索呢？

    明明可以留下一些更加關鍵的信息，而不是若有若無的引導，每次都重新開始，不是嗎？

    伊恩原本有些搞不明白‘上一個自己’為何這做，但現在，他卻隱約有些明白了。

    是為了真實。

    是為了讓‘超越時空，永不滅的伊恩’將這個宇宙視作真實，將他的人生，信念與夢想都視作真實。

    如若就連伊恩都不認可宇宙的真實，那宇宙就會變得毫無意義，被他隨意拋棄，隨意玩弄，隨意施行邪惡的事，又隨意施行善意的事。

    因為，‘永的伊恩’和其他並非永的個體，是絕對不可能平等相待的階級，就像是遊戲的玩家絕無可能將遊戲的角色視作真實不虛，現實中的人物那樣……哪怕他喜愛對方，憎恨對方，愛慕對方，厭惡對方，隻要下一次輪回開始，一切都將從頭再來。

    而所有人都會被重置。

    如果不將每一次的人生都視作真實，而是都視作遊戲和輪回的過程，一切都將淪為毫無意義的虛無。

    到那時，伊恩作出最為邪惡殘忍的選擇，恐怕也就和遊戲麵為了收集全CG，全成就獎杯的玩家那樣，嘴巴說著對不起和抱歉，實際上心中毫無波動，甚至心中還帶有欣喜吧。

    ——從未觸及過的地方，從未抵達過的未來，我觸及，抵達了。

    就像是屠殺線的伊恩那樣，那是一種近乎完全扭曲，難以用人類來形容的心智，每殺死一個熟悉的人，一個‘真心’愛著的友人，心中除卻無比的悲痛外，還有一種漠然到近乎於不可思議的欣喜。

    ——原來，殺死他，殺死他們……我會如此傷心，如此後悔，如此悲哀到心髒停跳，淚流滿麵，甚至想要殺死自己，放棄一切，重新來過。

    ——這就是我從未體會過的‘未知’。這就是連死亡過無數次的‘我’，都從未知曉過的‘感情’。

    ——我全新的‘極限’。

    流著淚，也大笑著。真心地悲傷，也真心地喜悅。

    ‘那個伊恩’，將自己也送入了永動機，留下了一個孤獨寂寞，被猩紅血海環繞的泰拉，開始了下一次的輪回。

    這種‘無止境的好奇心’，或許，會將自己帶上一條不歸路，一條幾近於怪物的道路。

    ‘過去的伊恩’，就是為了避免這一點，所以才刪除了絕大部分會影響這部分看法的記憶，讓伊恩可以從頭開始，將一切都視作真實。

    【所以你明白了嗎？】

    有聲音。

    有一個偉大的聲音響起。

    伊恩抬起頭，不知何時起，那漫天陰雲已經消去大半，錯落的雲層中已經能看見天上無盡的群星，而一道光輝自無盡遙遠彼端亮起，令諸天星光搖曳轉動，引動亙古永存的氣息。

    “大概有點明白了。”

    伊恩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是負責接引‘新生星神’的星神還是大以太環流的看守者，亦或是‘伊恩們’對自己此刻止步的問詢。

    他隻是坐在懸崖上，平靜地看著遠方：“‘伊恩’不是完美的，我在過去做了許多事情，甚至走上了岔路。我毫不猶豫作出邪惡的事情，也毫無理由的做出善良的事情，因為我是超越時空的，我會為了‘這個宇宙之外的事情’去行動，有些人會受我偏愛，有些人會受我憎恨。”

    “就像是一個遊戲，在開始劇情之前，就已經有角色因為長相，台詞，聲優，技能設計和其他亂七八糟的原因被人喜愛和厭惡。”

    “但，是誰在愛？是誰在憎恨？遊戲外的我還是遊戲內的‘我’？宇宙外的我還是宇宙內的‘我’？”

    “過去的我嗎？還是現在的我？一切因果都已經消失，我有必要在新的宇宙，繼承原本的愛與憎嗎？”

    “我究竟是要改變一切，得到我想要的未來，完成我的‘夢想’，還是僅僅滿足我個人的喜好，隨心所欲地行動？”

    “我真正渴求的……究竟是何物？”

    “我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我才刪除了自己的絕大部分記憶，從頭開始。真實不虛地……成為這個宇宙的一員。”

    “然後才能開始真實的愛憎，擁有真實的夢想，最後……”

    伊恩如此說著，拍了拍身側的海鷗，讓它飛離，飛向海平線與地平線的盡頭，而自己也再一次地站立起身：“真實不虛地，完成我真實的願望。”

    伊恩想要星空。比誰都要想。比任何人都要想。他要無限大的宇宙，他要無盡的未知，他愛的就是無窮盡的遠方——無論是誰也不能否定，無論是什危難險阻也不能阻攔。

    但這不是他的願望。

    他的目的不是‘無窮的遠方’。

    或者說，他的願望並非是‘目的’

    伊恩真正的願望……是‘過程’。

    他想要，用自己的心去感受探索，去解開謎題，去見證從未見過的事物，去欣賞無限大宇宙中的一切美景，一切醜惡，一切歡樂與悲傷，一切的愛憎。

    “我是‘伊恩’。”所以，伊恩平靜且嚴肅地說道：“我去探索，是因為我‘愛’探索。我愛探索，也愛那些願意與我同行的人。我可以孤身，但我也願意結伴而行。”

    “我是伊恩，一個熱愛探索未知，心懷好奇心的‘人類’。”

    “而不是為了探索未知，不惜一切代價的‘機器’。”

    “我不需要去犧牲。因為我不介意失敗，因為失敗的探索也是探索。”

    “我不需要‘不惜一切代價’，因為我付出的代價，那些與我同行的人，就是我的‘夢想’的一部分。”

    “我搞錯了，我搞錯了我的夢想。我之前所謂的‘犧牲’，犧牲的都不是應該犧牲的東西，雖然的確找到了答案，但走的……卻是繞了更遠的‘捷徑’。”

    “是啊，犧牲是捷徑。”如此說著，伊恩笑了起來，自來到這個心靈世界後，他第一次笑了起來，明媚如同星辰：“如若要犧牲，犧牲的應該是我。”

    “應當是我這個‘先驅’才對。”

    【所以，這一次，你要‘犧牲自己’】

    那個聲音似乎是在問詢，又似乎是陳述：【居然作出這樣巨大的改變。你之前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

    “是啊。我要犧牲自己。不，或許，這算不上犧牲。”

    閉上眼睛，伊恩微笑著感受著風，那越來越大，越來越凜冽，掀起他衣角，令他長發飄飛的海風：“是我已經決定好了要這走，這就是我要走的路，即便是死也無所謂。”

    “我要去做我應該要做的事情，不思考最優，不思考極限，不思考未來結局。”

    “因為一切都是未知，我所做的任何行為都是探索，無論是什選擇我都甘之若飴，所以我要選擇……我最愛的那一個選項。”

    ——因為我愛他們，不忍他們（後來的伊恩）承受這苦。

    ——因為我愛他們，不忍他們（之前的伊恩）再履輪回

    ——因為我愛他們（所有人），即便自己步入死境，也怡然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