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首輔沈端,密謀造反,罪證確鑿確鑿,立即打入詔獄,嚴密看押。沈家除年幼者,擇日一律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朕念及沈端兩朝為國盡忠,允許其用免死金牌保沈家嫡長女沈嬈一命。上天有好生之德,朕有惜才之心,留沈嬈繼續在朝為官,望其自勉自省,莫要重蹈覆轍。”
入夜子時,因為下過雨地麵還是潮濕的,氣溫很低,空氣中夾雜著花草清香,街邊還能看見嫋嫋升起的炊煙。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街道上寂靜的出奇,遠遠能看見一女子,懷中抱著個小女孩,還背著個小男孩,走著走著,就撲通跪了下來。
她神色茫然的彎著腰,抱緊懷的孩子,指尖泛青,逐漸眼中氤氳出水霧,兩行清淚控製不住,流淌下來。嗓子傳出的破碎的哽咽聲,嗚嗚咽咽,無助恐慌極了。
“阿連,嬌嬌,你們醒醒,別嚇姐姐,姐姐好害怕,誰來救救你們,救救我們,救命啊。”她死死咬著下唇,咬破出了血也渾然不覺。
男孩和女孩仿佛在沉睡,睡的很香,睡顏恬靜,無論她怎叫喚,他們都沒有任何動靜。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步伐沉穩有力,不緩不慢,直到走到她跟前時,人才停下。
男人緩緩收了傘,單膝跪下來,織金飛魚服衣擺,落在潮濕的地麵上,他語氣冷漠的沒有任何感情:“他們已經死了。”
“他們隻是睡著了。”沈嬈不肯撒手,反複重複這句話,人呆滯木訥,如同丟了魂。
謝槿用衣袖幫她拭去臉上的眼淚,淡淡的道:“他們早就斷氣,誰也救不了。”
她執迷不悟帶他們來找大夫,可如今,哪有醫者敢收沈家的人?
這雙胞胎兄妹倆有先天心疾,連日受驚嚇,早已奄奄一息,今個黃昏時分就斷了氣。隻有沈嬈不認命,帶著他們四處求助。可就算有醫者,也隻能治病,無人能起死回生。
“我父親兩袖清風,端正廉明,怎會落得如今的下場?我們到底做錯了什,我弟妹又做錯了什……他們尚不到十歲。”她眼中隻剩下滔天恨意與殺氣。
那種恨不得將人嚼碎的狠勁,絲絲縷縷從心底冒出來。
謝槿終究是見不得她這副模樣,抬起手,撥開她額前碎發,“放手吧,讓他們入土為安。”
“家不是家,何以為安?”
沈嬈咬牙切齒,抽泣著,將又要流下的淚水忍回去。緊緊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眼中滿是漠然,“燒了吧,讓他們的骨灰隨風散去,遠離這。”
遠離這個肮髒地方。
“好。”
翌日暮色降臨,重重紗幔中,一根纖細白皙的手臂懸在拔步床邊,女人麵朝外側躺,抱著被子沉沉的睡著,偶爾長長的睫毛顫抖一下,似乎做了夢,很不安。
內室屏風外,傳來推門聲,有人風風火火推門進來,“指揮使,指揮使。”
“閉嘴。”
窸窸窣窣聲音響起,謝槿扯過衣袍披上,動作很輕的下了塌,似乎是怕驚擾了旁邊的人。確定人沒有醒,才鬆口氣,走出去。
“什事?”
謝槿繞過屏風,坐在桌子旁,自顧自倒了杯茶水,喝了兩口。
陸遠正準備說話,就見謝槿脖子上好像有東西。他疑惑走上前,膽子賊大的扒著看,才看清楚是抓痕,“靠,老大,誰膽子這大,把你抓了?”
謝槿臉上一閃而過窘迫,不耐煩甩開他的手,耐心告竭,“有話快說,不說快滾。”
他這一提醒,陸遠拍拍腦門,才想起來自己要說什:“就沈首輔,對就是他,沈尚書他突然病了,高熱不退,咱們是請大夫去詔獄給他瞧瞧,還是讓他自生自滅?這不是陛下還沒下令誅殺,下官就來問問您的意思。”
還沒等謝槿開口,屋傳來聲音,女聲猶如珠落玉盤,沉穩有力:“救。”
陸遠麵色瞬間變得詭異,何時老大還金屋藏嬌了?他不是隻鍾情沈家嫡長女,這快就變了?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女人繞過屏風,露出廬山真麵目時,陸遠險些站不穩,扶著桌子,扯了扯唇角,“沈……沈嬈?”
她怎在指揮使這?還穿成這樣?
這要說他們沒奸情,他現場把刀嚼碎了硬吞進嘴!
沈嬈穿著白色衣裙,步伐虛浮走出來,眼神堅定看向謝槿,緩了緩,語氣軟下來:“救我爹。”
謝槿瞧她穿的單薄就出來了,再看看陸遠,皺眉頭,將自己外袍脫了披在她身上,淡淡吐出個字:“好。”
“我要去見他。”
在沈家造反案上,幾乎是人人避之蛇蠍,半點不敢沾惹。她四處求助無門,連父親一麵都見不到。最後隻能拚得一線生機,來求錦衣衛指揮使謝槿。
他倒是願意幫忙,隻是條件是讓她跟了他。
在一起前沈嬈和他約定好,自己不會求名分,若有一天他膩了想棄她,她也絕不會糾纏。
謝槿對此倒是答應的很爽快。
聽沈嬈要去詔獄見她爹,謝槿眉頭皺了下,然後說:“眼下時機未必——”
“這是你答應我的。”
謝槿沉默了會,才說:“好。”
陸遠:“……”
自己好像發現了上官的奸情,應該不會被滅口吧。
北鎮撫司詔獄。
年近六旬的老大人躺在草席上,身上蓋著厚實的被子。往日精神抖擻,意氣風發之態全無,如今病體支離,兩鬢的白發更多了。
這就是當朝內閣首輔,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沈端。
沈嬈跪坐在父親身邊守著,眼眶發紅,放在雙膝上的手攥緊。雖說謝槿答應自己,不會對父親用刑。
可這才短短幾日,人就成這樣了。
不禁心悶的發慌。
沉睡著的人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眼。雖然迷茫憔悴,目光卻澄澈清明。沈端看向身側的女兒,見她穿著錦衣衛的衣服,不禁愣住,隨即掙紮著起身。
沈嬈趕忙攙扶。
“如今風頭正緊,你不該到此啊!你是如何進來的?”沈端高熱退了不少,腦子思緒還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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