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酒乘著馬車，迎著正午日光回到了舒府。府中一切如常，所有人都各司其職，堪稱一派祥和。

    隻有舒酒與衡京年知道，暗中波濤正在洶湧。

    幸而，一切都已安排好，剩下的便是等待，耐心地等待。

    冬日暖陽難得，仆役為舒酒搬了把藤椅放至院中，又泡了盞上好的碧螺春奉上。舒酒倚在藤椅上，享受著難得的清閑時刻，畢竟，從今夜開始，需得謹慎謹慎再謹慎了。

    她垂下眼簾，想要小憩片刻，然而此時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姐姐？”

    聲音很輕，是在試探她是否熟睡。

    舒酒懶懶地半睜眼睛，就見衡京年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眼神複雜。

    “何事？”她許久未開口，聲音有些許嘶啞。

    一杯茶被塞到了手中，舒酒剛抿了一口，就聽衡京年問：“那小乞丐能起什作用？”

    “警示，或者說提醒。”

    舒酒將她同小乞丐的約定全盤托出，聽到最後，衡京年隻得頷首承認：“那倒算他有幾分用處。”

    盡管左明月做了保證，會盡數派出捕快全城巡邏，一旦發現賊人蹤跡，就第一時間拿下。可宋秋波詭計多端、狡詐非凡，又怎會輕易露出破綻？彼時夜黑風高視野受限，又是眾人困頓之時，還非得是小乞丐這種常年奔走於黑夜中的角色，才能出其不意。

    衡京年忽然半蹲下身子，從袖中抽出一件事物，遞到了舒酒麵前。

    那是一柄精巧的匕首。

    陽光照耀在匕首上，折射出刺目白芒，光是看著就能覺出鋒利。

    “好刀。”舒酒接過，用指腹緩緩撫摸著上頭繁複的血槽。

    她其實辨不出兵器好壞，不過，義弟拿給她護身的，必定不會差。

    衡京年還想再說些什，舒茉卻從遠處跑了來。

    她攥住舒酒的兩根手指，不由分說地將她拽離了藤椅，又極其神秘地推著她向後花園走去。

    衡京年抬腳欲要跟上，卻被舒茉發現了。舒茉撅著小嘴，用空閑的胳膊來回比劃，然後搖了搖頭，那意思是：你不要來。

    衡京年沒料到自己會慘遭嫌棄，倒也不惱，隻站定於原地，攤開雙手，這意思是：我不去。

    得到了滿意回答，舒茉終於放下戒心，安心的將舒酒帶到了花園角落無人處。

    舒酒麵對妹妹總是溫柔的：“茉兒，怎啦？是不是有悄悄話要同姐姐說？”

    沒有回答。

    舒茉自顧自地掏出了一隻油紙小袋。紙袋幾乎有些褶皺變形，看樣子揣了有段時間了。

    她小心翼翼打開油紙小袋，立刻迸發出一股濃鬱奶味。舒酒聞了出來，這是馬奶糕的香氣。

    隻見舒茉挑選了最大、最誘人的一塊，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徑直將糕點送到了舒酒唇邊。

    舒酒咬住，含入口中。

    舒茉的雙眸終於帶了情緒，她期待地問：“味道？味道？”

    舒酒摸著她的頭發：“很甜，很香。”

    此話一出，舒茉簡直歡天喜地，姐姐喜歡！不枉她等了半日——這是舒鬱塞給她的，她沒舍得吃，隻想把第一口留給姐姐。

    喜悅催使著舒茉一蹦一跳地跑走了，兩隻小辮子在她腦後翻飛，如同翩翩蝴蝶。

    舒酒注視著她的背影，舌尖滿是柔軟甜蜜，更顯得袖中匕首堅硬鋒利，她知道，世間牽掛她的、她牽掛的，都很多。

    所以，她需得平平安安，才對得起他們，還有自己。

    忽然，眼角餘光瞥到一片翻飛衣袂，隱於朱紅柱後。

    舒酒眯起雙眸，故作惱怒：“義弟，別裝神弄鬼。”

    衣袂的主人走了出來，是衡京年，他找不到話題般抬首望向天空：“時辰不早了。”

    舒酒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一片淡淡雲霞，確實不早了。

    衡京年收回目光，轉而凝視著她，語氣幾近懇切：“姐姐，你一定要護好自己。”

    舒酒沒有作答，隻用眼中的堅定給出了答案。

    一切照舊，晚膳、洗漱、就寢。夜幕低垂，整個舒府也隨之熟寐了，隻有衡京年所在的臥房暗暗燃起了一點燭光，並不顯眼。

    舒酒靜靜躺臥在床榻上，似睡非睡。她的雙眼闔上，靈魂卻清醒，警覺地注意著周遭的一切。

    可是，除了寂靜依舊是寂靜。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或許是片刻，或許是幾個時辰，總之，什都沒有發生。

    舒酒倦了——□□與靈魂一起。

    腦中繃緊的弦有了鬆懈的跡象，她下意識攥了攥袖中的匕首，冰涼中帶了點暖意。

    舒酒暗暗揣摩：或許宋秋波不會在今夜來？

    她迷迷糊糊地熬著，就在意識即將沉睡之際，外麵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聲響。極其細微，但足以讓她清醒了。

    黑暗中，舒酒的雙眸閃亮，她隻恨自己不能豎起耳朵，去分辨聲響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