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允山一愣:“殿下何出此言?”
袁梟一躍而起,揪住陳雙鯉的領子:“你以為自己是皇子便了不起,專程說這種話來羞辱我們?”
陳雙鯉淡漠地拂開他,“我若想羞辱你們,何必等到此時。”
姚允山斂了笑,“你把話說清楚。”
陳雙鯉保持著筆挺的跪姿,平靜地說:“帝師請三思,將來姬圓若真能解開《萬山河》尋到寶藏,官家可會容一個知道秘密的人活著?謎題解開之際,便是她將死之日。在下可以娶她為皇妃,未來入主東宮,她便是蒼梧下一位皇後。”
袁梟喝道:“費無憂果真要立你為太子?!”
陳雙鯉冷冷望著他:“不得直呼官家名諱。”
姚允山平視著陳雙鯉,神色叫人看不出喜怒,“老夫感念殿下為阿圓著想,但皇後之位,她恐怕無福消受。”
阿圓?原來她小名便這叫?
“我知因楚昭一事,帝師與姬姑娘對我有怨言。在下不能以命償還,唯有許以皇後之位,我會護著她,即便她入主中宮後生活依然可以與從前別無二致。”
姚允山抿著唇,沒吭聲。
陳雙鯉說話時一直跪著,未來儲君對反臣卑躬屈膝,若是費無憂看到這一幕,當場便可廢了他皇子的身份。
他在救姬圓的命。
“殿下慎言,”姚允山咳了一聲,“禁中奢靡,但並非萬人心之所向。阿圓心在山野,你這做,無疑是拘著她。”
燈火攏在陳雙鯉清雋的眉眼間,他把頭又低下去了一點:“我會盡我所能給她自由。”
袁梟嗤笑,“二殿下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讓姬圓將來忍受你三宮六院、姬妾成群,還要日日麵對著將來逼死她父親的仇人之子,這叫給她自由?”
陳雙鯉閉上眼:“總比失去性命好。”
風透過窗縫吹進屋子,火爐子劈啪作響,將三人的麵容照得緋紅。
姚允山道:“寶藏怎辦?”
陳雙鯉猛地抬起頭。
“以殿下之聰慧,你認為姬圓破解《萬山河》後會將答案原封不動地告訴你們?如若拿不到寶藏,你還願意娶她?”
“……我願……”
“你不願,”姚允山打斷他,“殿下,在你心中,費家江山重過一切,否則你不會千迢迢從杭南趕來。你或許有常人的七情六欲,但那個位子,不允許你心懷憐憫。”
姚允山做了半輩子帝師,對陳雙鯉的所思所想了如指掌。陳家將忠君思想教給他,所以他不會去掀翻這個千瘡百孔的王朝,而是以自己的雙手改變它,支撐著它繼續走下去。
“還有最重要的問題,殿下需要想明白。”姚允山說,“夫妻是要攜手一生之人,殿下可是真的喜歡她,或是喜歡到願意為了她與官家抗衡?”
陳雙鯉身形一顫,手指微微蜷起。
他沒回答,而是說道:“既然如此,待回京後,在下會去尋姬姑娘,詢問她的意願。”
姚允山默默頷首,袁梟罕見地沒反駁。
直到陳雙鯉走遠,他才說道:“姬圓有心悅之人,帝師讓他親自去問,是叫他死心。”
姚允山待人走了,這才伸了個攔腰,又變回笑的樣子,“其實當皇後也不賴啊,起碼能活著。”
袁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您方才怎不答應他呢?”
姚允山把手從火爐邊撤下來,捋下袖子翻身上塌,背對著他說:“因為不是對所有人來說,命是最重要的。”
“什?”
“有些人可以為了自由舍棄一切,哪怕他們不再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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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州賑災結束後,不論朝中還是民間都漸漸響起對侍衛親軍司陳虞侯的讚譽,一些即將在秋闈參與會試的考生借勢專程寫了讚頌他的文章,一些遣詞立意甚佳的文章還被送到了禦案上,在禁中也流傳開來。
於是費無憂大手一揮,將陳雙鯉晉為侍衛親軍司步軍司都指揮使,人稱“陳步帥”。
隆佑朝出了兩位二十三歲的都指揮使,但文人墨客並未將他二人視為並駕齊驅,而是在筆墨間一貶一褒。
被讀書人罵得酣暢淋漓的謝良辰此刻正在獄中。
費玄斌伏在幹草堆上,他發髻散亂,由於被斷了大|麻,整個人像被抽幹了魂魄,爛泥一般癱著。
鐵門應聲打開,費玄斌抬起眼,張開幹裂的唇:“來了?”
獄卒為謝良辰搬來一張長椅,奉了蠟燭,他沒坐。
“你叫我來,所為何事?”
費玄斌仰著頭無力地笑了一聲,“我以為你會急著來看我的笑話。”
謝良辰半倚在牆壁上,這是他年少時就慣有的姿勢,看似漫不經心,但那其實是對萬事萬物都遊刃有餘的一種態度。
“我沒那無聊。”
此言一語雙關,費玄斌怔了怔,說:“是了,從一開始,無聊的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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