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良辰去了趟校場,將手下班直們操練完畢,便去畫院直房瞧姬圓。
他過來的時候,耿雲智正在門前打轉。
“怎不進去?”
“呃,”耿雲智噎了一下,下意識朝門邊一擋,“有人來看她,屬下便回避了。”
謝良辰一臉莫名,作勢要推開門,被耿雲智一把拉住。
“別,殿帥。”
他挑了挑眉,一摸下巴,“莫非是這丫頭背著我紅杏出牆?”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耿雲智卻唰地臉色一白。
“倒,倒也不是。”
隻不過你來得再晚一點,搞不好自己的女人真要被搶走了。
謝良辰見狀,也不進去了,而是默默靠在門邊,耿雲智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兩人一道垂頭聽著屋內低語。
“多謝二殿下好意,恕我不能答應。”
陳雙鯉沒想到姬圓拒絕得如此幹脆,定了定神方道:“姑娘不要急著拒絕我,以你如今的境況,隻有嫁給皇室才能活下去。”
“啪嗒”一聲,門外響起木頭碎裂的聲響。
兩人側頭望去,半晌沒聽到動靜,於是姬圓複又說道:“我不在乎能不能活下去。”
陳雙鯉不能理解,“姑娘,我知你追求自由的生活,但首先要活著,才能有福享受。人死如燈滅,若是命不在,你做的一切還有什意義?”
姬圓抬頭看他,“那我嫁給你,就能自由了?你是打算納我為妾,然後再許我自由?”
“不是的,”陳雙鯉情急之下將身子前傾了一些,姬圓審慎地向床榻麵坐了坐,他頓時羞赧,縮回身子說,“我不是要納你為妾,我會娶你做正妻。”
姬圓笑了笑,“然後呢,替你管束三宮六院?”
“不,”陳雙鯉捏緊手心,沉聲道,“我的後宮,隻你一人。”
廳堂內一陣沉默,隻有爐子的火星四濺的聲音。
姬圓默了默,開口道:“為什?”
陳雙鯉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我不想你死,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救你的辦法。”
姬圓道:“所以,你並不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才要娶我?”
“怎會,我——”
他話說到一半,硬生生打住了。
姬圓沉默以對,有些日子沒見陳雙鯉,依稀可見曾經少年般清爽的模樣,他的馬尾依舊高束著,隻不過沒能再攏出那鮮嫩的少年氣,蜜合色的衣裳穿在身上,此刻也更像帝王鍾愛的黃袍。
他比從前更耐看了,清雋端穩,君子如玉,隻不過不再是少年郎。
姬圓歎了一聲,其實他過得未必比自己輕鬆。
“殿下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人,你肯為我的性命著想,我很感激。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更何況你也知道,有些話隻能爛在肚子。”
陳雙鯉抿了抿唇,看來姬圓知道他想說什。
其實他們相處不多,一次麵攤初遇,一次牢中相見,接下來便是以糖蒸酥酪和甘露堂維持的交情。除卻第一次一見鍾情,之後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他刻意謀算好的,這份強求來的因緣際會讓他如墜深淵。
但是他不能說,因為帝王心思不外露,開口便是一言九鼎。
更何況他對不起她,自覺地將自己判定為“戴罪之身”,沒有資格對她言愛。
姬圓看穿了他的心思,“殿下今日來問我的意願,是不想日後以東宮之命對我強取豪奪,對?”
陳雙鯉艱難點頭,“以我的年歲,入東宮後勢必要納太子妃。”
姬圓頷首,慢慢爬起來,半跪在榻上,對他行了一禮。
“那便恭祝殿下喜結良緣,與太子妃百年好合。”
“阿圓,我不明白……”陳雙鯉喉頭哽了哽,“你就算舍命,也不願意嫁給我?”
他下意識地喚出姬圓的小名,姬圓皺了皺眉,暫時沒與他計較。
“我已有心悅之人。”
“是嗎?”陳雙鯉嘲諷一笑,也不知是在對誰,“謝良辰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能對你負責?”
姬圓隻道:“生死應自負。”
陳雙鯉愣了愣,他還是第一次見這般女子,不將自己的生死係於男人手中,女子要自負生死,這是一句聽起來多狂妄的話。
但並不招人反感。
“……好,我明白了。”
他臉色一鬆,從椅子站起來,“今日的話,姑娘聽過便忘了吧。”
姬圓應道:“我會的,還有一件事想請教殿下。”
陳雙鯉起身背對著她,“不必如此客氣,你問便是。”
“殿下若問鼎正統,會如何處置先太子餘黨?”
“你擔心姚先生?”
“是。還有死牢中的莊副相,被囚禁的謝節使。”
陳雙鯉半轉過頭,逆著光望向她,眼神十分平靜,“隻要他們不擾亂江山社稷,以黎民百姓為先,我會給他們一條生路。”
姬圓笑了笑,“殿下當初可不是這做的。”
“嗯,我曾信奉霸道。”陳雙鯉平聲說,“先太子餘黨不除,對朝政終究是禍害。然我有信心讓天下人看到,誰才是真正的帝王。”
他不再想趕盡殺絕,而是要這些人心甘情願地臣服,這是“霸道”更深一重的境界。
姬圓點頭,“我明白了,多謝你。”
陳雙鯉道:“你不替謝良辰求一求?”
“他不需要,”姬圓道,“是生是死,我陪著便是。”
“你很明智,”陳雙鯉說,“謝良辰在殿前司積累威望已久,滿朝文武雖不喜他的作風,但也隻認他這個二皇子。因此待我恢複身份,第一個容不下的便是他。”
姬圓勾了勾唇角,“是啊,所以求你沒有用。”
謝良辰從一開始走的便是死路,要被送往天山,死在天山神的祭台上,要被揭發假扮二皇子的事實,死在刑台上。
明明做出這些事的人都不是他,卻要讓他承擔後果。
謝良辰看了眼院子碼成一排的箱子,耿雲智十分有眼色地小聲解釋:“這是陳雙鯉準備的聘禮。”
不過看來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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