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塵懵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事。

    徐慶元像趕雞仔一樣把圍觀的閑雜人等趕開，說：“散了，散了！有什好看的！”不由分說地關上了門，把那些看熱鬧的人都隔絕在門外。

    他路子廣，顯然與鎮派出所的兩位民警也相熟，遞了兩支煙給他們，笑道：“趙所長，李警官，什事這大陣仗，要勞動你們兩位親自來一趟？”

    其中一位民警說：“小徐啊，你們搞什鬼嘛。人家a城來的退休老師，跑這遠來咱們所報警，說他們的兒子好心來支教，結果被你們武校扣住了，任期到了也不給走。”

    徐慶元大喊冤枉：“我們是武校，又不是土匪窩，怎敢扣人？”

    “跟土匪也差不多了！”正在疊衣服的楊母氣道，“沒見過逼著老師去工地做苦力的，你們看看我兒子都成什樣了！他在家，我們連個煤球爐都不讓他生的！”

    她是個時髦而精致的小老太太，一頭卷發燙得一絲不苟，羊絨圍巾呢子大衣，穿得與楊建華來這的第一個冬天一樣單薄。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氣的，她渾身都在發抖。

    小白楊默默地站起來，從櫃子最底下掏出一件厚實的棉衣，給他的母親披上。

    就是那件念塵給他去裁縫店定製的棉衣。

    楊母肩膀一撇，把棉衣抖了下來：“拿走拿走，難看死了。”

    念塵冷眼看著這一家人。

    小白楊說：“爸，媽！是我自願留下來支教的，也是我自願幫工地幹活的，你們不要無理取鬧。”

    楊母罵：“你腦子壞特了要在這種窮地方教三年，過年還不回家？！就為了這個鄉下女人？”

    她不客氣地用手指著念塵。

    徐慶元護短，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像母雞一樣護在念塵麵前，說：“你這老太太，看著也是個有文化的人，怎說話這不中聽。咱們雖然是鄉下地方，但也沒虧你城的，欠你城的，手指頭戳誰呢？”

    徐慶元生得魁梧，氣勢上壓了一頭，楊母悻悻地把手縮了回來，但還是嘀嘀咕咕地說：“窮山惡水出刁民。”

    小白楊提高了嗓音：“媽！你少說兩句。”

    念塵突然就很生氣。特別氣。

    這群人闖進她的房間，把她的東西都翻個底朝天，讓她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話，她都沒有這生氣。有什事衝她來，罵學校，罵這塊收留了她上百年的土地，算什？

    “東西收拾完了嗎？”她冷冷地說，“收拾完了就滾吧，我們這座鄉下小廟，容不下你們城來的大佛。”

    小白楊說：“念塵，你怎能這跟我爸媽說話？他們畢竟是我們的長輩——”

    “是你的長輩，不是我的。”她說，“你也走吧，別回來了，奔你的前程去。”

    小白楊急了，抓住念塵的手：“我們處了三年的對象，就因為我媽說了幾句不好聽的，你要跟我分開？”

    念塵垂頭看著他的手默然不語。他的手指這好看，應該用來拿鋼筆，執教鞭，待在這幹粗活，確實可惜了。

    楊父語重心長地開口道：“建華，算了吧。人家都發話了，你何必還貼上去呢。我跟你媽這些年身體越來越差，也希望你能盡快回到我們身邊來。”

    小白楊拉著念塵爭辯說：“我可以帶著她回a城去，念塵她人很好的，你們多了解她就會喜歡她的。”他像個兩頭救火的消防員，又勸念塵，“念塵，你快說呀，願意跟我一起去a城。我爸媽也是講道理的，他們——”

    楊母跳了起來：“我們家絕不可能娶個予省的媳婦！更別說她還生不了孩子！”

    這隱私的事，當著一屋子人的麵被抖了出來。

    小白楊結結巴巴地對念塵解釋：“我，我隻對他們說過，在這邊談了個對象，其他的……其他的，從來沒有跟他們講過。”他赤急白臉地說，“媽，你不能胡說的！”

    楊母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找三舅舅開了什藥！他都偷偷告訴我了，你要走了當年為我調養身子的方子。”

    “別說了！”小白楊怒喝一聲，“媽，當著這多人的麵，講這個合適嗎？！”

    楊母愣了一下，眼眶立時泛起了淚花：“你為了個鄉下女人，敢吼媽媽……”

    楊父說：“建華，你怎能這跟父母說話呢？快給你媽道歉。”

    小白楊梗著脖子不肯認錯，他老家來的幾個親友七嘴八舌地勸他。用的是a城的方言，講快了嘰咕嚕的，旁人都聽不懂。

    一片混亂中，念塵異常冷靜地問小白楊：“你給我熬的中藥，不是提神醒腦的？”

    小白楊沒有回答，眼神卻明顯慌亂了。

    “你為什要騙我？”她繼續問。

    小白楊不敢看她：“你說……你說你不生孩子，我如果告訴你是治不孕的藥，你肯定不會喝的。”

    “你既然知道我不要孩子，你為什還騙我喝？”念塵步步緊逼地問，“我一早就跟你說過，接受不了，我們就分開，沒什大不了的。可你為什要騙我？”

    小白楊麵對她質問的目光退了兩步，跌坐在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