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持續到淩晨兩點。
熱鬧散了場,賓客們各回各家,李韻也上樓休息去了,我們卻還有收尾的工作要做。保潔要做場地清潔,廚房幫工要收拾餐具和廚餘,保安隊也要分頭行動,最後做一遍地毯式的巡邏,確保閑雜人等不會趁機潛藏在莊園。
巡邏到花圃長廊的時候,我遠遠望見有一顆猩紅的煙頭,浮動在暗沉沉的葡萄藤架後麵。
我把手電筒的光朝那個方向打去:“誰在那?”
被光束照到的男人我認識,是無人駕駛係統的其中一位調試工程師,叫吳巍,這次發布會之前經常出現在李韻身邊,陪她一次次地彩排、調試。
“我抽完這根煙,馬上就走了。”吳巍向我解釋道。
估計煙癮犯了,找了個角落安靜地抽支煙。
“吳工,恭喜恭喜。”我打開了廊下的過道燈,等他抽完煙的過程中隨意閑聊了幾句,“這次發布會很成功,你這個大功臣,肯定要升職加薪了。”
吳巍悶頭猛吸了一口,說:“或許吧……咳,咳咳。”他說話時被煙嗆到,猛烈地咳嗽起來。
我看他抽煙的樣子並不像老煙槍,表情也沒來由的苦悶,便問:“怎了?我看你好像並不高興。”
吳巍手指間夾著煙,青煙嫋嫋。他惆悵地說:“我37歲了。在我們這一行,已經算超齡服役了,升職和優化,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
我安慰他說:“怎會呢?優化誰都不會優化掉你。今晚的產品不是要大麵積投放了嗎,以後你就能大展拳腳了。”
“其實我這次接到任務的時候,胃出血剛剛出院。我的頂頭上司想逼我自己走,我知道,所以他推薦我的時候,我咬牙也隻能上。但終究比不上剛畢業的時候了,這半個月來身體透支得太厲害,恐怕恢複不過來了。”吳巍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小姑娘,我看你的這個工作也是青春飯,幹不長的,還是早做打算吧。”
今夜牢牢占據大眾目光的新產品背後,居然有這樣的一個血汗故事,我突然覺得它或許不值得那多的鮮花和掌聲。
吳巍掐掉煙,起身離開之前,他轉頭望向主樓前麵的中央廣場,那還停放著今晚的主角小白車。
“我以前想過,如果年紀到了被優化了,真沒辦法了,就去開網約車。”他苦笑著說,“但是我現在做的這個工作,無異於加班加點地給自己掘墳墓。”
吳巍的話,我起初並不理解是什意思。收工洗完澡後,睡覺前上網刷了一會兒相關話題,才意識到他擔心的是什。
最初的熱度過後,網絡上漸漸有了不同的聲音。噴李韻把無人駕駛的車開進鬧市區的,質疑秦氏集團是怎拿到a城無人駕駛產品發行牌照的,以及擔心這款新產品會對出租車和網約車行業造成毀滅性打擊的。
吳巍擔心的正是,被優化後,連網約車司機都當不成了。
然而等我第二天睡了一覺起來,以上這些聲音在網上消失得一幹二淨,仿佛隻是我做了一場夢。
話題下麵隻留下了整齊劃一的“期待!”“準備排隊領號碼牌了”“恨不出生在a城”……全是一個調調的讚歌。
我不知道李韻有沒有看到那些負麵的評論,不過我估計她就算看到了,也不會當成一回事。這個產品上線之前,公司內部都已經產生了很大的分歧,那些反對派估計早就已經當著她的麵,把這些可能會產生的後果都跟她掰開揉碎講了很多遍。
但什都攔不住她的決心。
元旦三天,她沒有給自己放假,也拖著全集團的人一起加班,鉚足了勁要讓這款傾注了她心血的無人駕駛係統在1月下旬準時上線。
1號上午十點,她召集了供應商在公司開保供會議。
我候在會議室的門口,正在百無聊賴地聽著邊上會務妹妹們小聲聊天,眼角瞥見電梯門一開,秦嘉守單肩背著包,大跨步向我們走來。
小姑娘們噤若寒蟬,不敢說話了。
我精神一振。
我知道他元旦要回a城,卻沒想到他會下了飛機直接來公司。本來還以為晚上回濱海路1999號才能見麵。
說真的,又是大半個月分別,乍一見他,我挺高興的。
我盡量不動聲色地看他走近。
秦嘉守也裝模作樣地冷著臉,問我:“這會議什時候能結束?”
我公事公辦地回答:“預計還有十五分鍾,小少爺。您可以去李總的休憩室等一下。”
他隱隱有忍耐的神色,卸下背包,拿腔拿調地遞給我:“給我拿過去。”
我心領神會。他今天要是沒這個背包,恐怕當場脫件外套都要找理由讓我給他送去私密空間。
我提著他並不重的背包,他跟著我,兩個人默不作聲地去李韻的休憩室。
一對道貌岸然地去偷|情的男女,我暗暗覺得好笑。
果然進了門,他就原形畢露,一秒鍾都不願意等地把我拖進他懷親吻。
甚至我都來不及把他的背包妥善地放好。
我說:“扔地毯上了哦。”
他摸索著捉住我提著包的手,引導去懷抱住他的腰。背包隨意地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記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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