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人溝好久沒這熱鬧過了，村頭的小廣場鼓聲穿雲，帷帳耍著難得一見的雜技，門口的售票員扯著小黑熊的鏈子，對手的票發愁。

    一共沒賣出幾張，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吃上飯。

    這的人才不管那些，不花錢就看看，花錢我就走。

    售票員麵對稍微蠻橫一點的光膀子小青年就服了軟，恨不得跪下叫爺爺，請人進去看。

    旁邊跳完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見現在不要門票，也進來湊了熱鬧。

    董嬸子收好扇子和手絹，背手貓腰走進去，旁邊的老太太“哎”一聲，說：“你家鎖好門沒？村來馬戲團可不是什好事，頭淨是小偷小摸的人，你且看著吧，明天就得挨家挨戶要錢。”

    穿著紅褲子的馴獸師溜著老虎繞場，後進來的老頭抽煙恥笑：“這是什老虎，還沒俺家狗壯實呢。”

    帷帳中央沒有防護措施，有小朋友見了野獸害怕，忐忑地摟緊媽媽。

    小猴羊角倒立後是驚心動魄的空中飛人，表演者在起哄聲直衝衝落下，又在臉離地麵一指之隔處硬生生停住。

    董嬸子伸著脖子看，麵上的皺紋一喜，正要鼓掌，隻見一個小眼男人手持話筒，抱著一桶泡了蛇的渾酒出來吆喝。

    ——便宜。

    ——壯陽。

    又是老套路，閱曆多的老人家選擇散夥，罵罵咧咧往家走。

    離開了廣場，回家的路都是高牆黑土，像是走入一眼望不到頭的深淵。

    廣場舞女團在董家隔壁的大門口欣賞了一會兒刺玫花，無不讚歎老賈太太會養花。

    刺玫，與常見的熱烈玫瑰不太一樣，花瓣更薄，味甜。董嬸兒之前和隔壁要過幾朵放在糖餅，味道真叫一絕。

    而且這花觀賞性還強，她老早就想在自家院種了，滿園飄香，想想都樂。

    夜，老伴的呼嚕震天吼，誰家的狗叫個不停。一個佝僂的身影拿著電筒和鏟子扒出院門口，東瞅瞅西看看，在大片的花莖中挑了中間的來挖。

    一鏟子下去軟綿綿的，董嬸子泛起了嘀咕：“這土咋這鬆呢？”

    她半踩著老式單扣布鞋，貓腰撬走了三四株，再把旁邊花的間隙擴大些，好掩飾痕跡。

    泥土露出不一樣的顏色，董嬸略遲疑，手下動作沒停，使勁一掘，登時蹦出來一個圓不溜丟的物體。

    “什玩意兒？”她以為是石頭，也沒在意。

    那東西“咯楞楞”滾去了牆根，董嬸掐著花莖，訝異打電筒一照，好家夥，圓不溜丟也看不出來是啥。

    她隨意踢了一腳，轉身準備回家，電筒射出的光左搖右晃，跟著那東西慘慘打在大門下，兩個凸出的眼睛嵌在拳頭大的頭上，就那死死盯著她。

    在這個年代，女孩子高考結束會被說少讀點書，上學沒用；大學不讓談戀愛，一畢業就得結婚生孩子。

    局的一個小領導二胎得了兒子，在老家大擺酒席，同事也象征性地在家擺了幾桌，喬楓眠和蒼愆從來就沒有作為女同誌要忙前忙後的“自覺”，二人給了紅包，磕著瓜子聽家長短，靜等吃飯。

    大姑家的男孩專科都沒得去。

    二叔在外麵有了人。

    三嬸的兒子既找不著媳婦，又沒錢娶。

    四舅的大女兒去了大城市不回來，二兒子家暴媳婦進了局。

    瓜子殼脆生生的，喬楓眠翹起腿又抓一把，樂地當笑話聽，屁股剛做回來就被蒼愆踢了一腳，她無辜地看過去，讀懂蒼愆罵人的眼神，旋即把腿放下，不安地晃了晃。

    有人過來抓了把瓜子搭茬：“你們是他啥親戚？”

    蒼愆沒理，喬楓眠說：“我們是同事。”

    那人閑聊：“啊，你們都多大了？結婚沒呢？有孩子沒？”

    蒼愆：……

    這些都是親戚愛聊的話題，喬楓眠應付了十幾年早就習以為常，但蒼愆不一樣，她隻有一個媽媽和姐姐，沒有任何有深淺血緣關係或愛看熱鬧以及真關心的親戚。

    喬楓眠答：“沒呢，我不結婚。”

    對方張了張嘴，正打算用那些傳統說辭規勸，瓜子到嘴邊又想起來，還有一個人沒回答呢，她一偏頭看向蒼愆，蒼愆對上她探究的眼神，好似事不關己，隨口敷衍道：“喪偶。”

    小領導的親戚：……

    對方又張了張口，蒼愆微微低頭，努力扮好自己美豔新寡的角色：“克夫，不用安慰我。”

    那人尷尬笑笑，訕訕地走掉了。

    喬楓眠把臉埋在頭發，差點笑岔氣。

    蒼愆還好，她為人冷漠帶刺，局上趕著介紹對象的怕熱臉貼了冷屁股，所以什樣的歪瓜裂棗都送到了喬楓眠這兒。

    大家都覺著她快三十五歲了沒夫沒子好可憐。

    喬楓眠笑得肚子疼，給她一會兒克夫喪偶、一會兒離異帶娃的演技折服，這人不去闖一闖娛樂圈真的有點浪費天賦。

    一出好戲演完，佟敬柔從g換成c，載著梁崇傲來送禮，正趕上一位年輕家長聽說蒼愆也有孩子，與她討論起了教育問題。

    蒼愆天南海北地扯，差點卷死那位家長：“六歲了還沒學神經網絡呢？！我們家孩子胎教就是泰勒展開，剛會說話就教了c語言，現在三歲都學完矩陣分析了，你這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