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湧動之間,亦偶有漣漪浮現於水麵。
艾歐尼亞,納沃利行省,崴。
慎背負魂刃、駕馭疾風,從空中緩緩落至地麵。
地麵上早有人在等候迎接。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老朋友,曾經的影流之主,劫。
“慎,好久不見。”劫以領風者的禮節向他們伸出手。
“好久不見。”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他們臉上都寫滿了沉穩與平靜,再也不複兒時的熱情和親密。
但隨著真相的揭開、苦說的身死,以及後續這一年多來的時間流逝,劫與慎還是放下了過去那因誤會產生的恩恩怨怨,重新做回了朋友。
隻是,出於各自的工作原因,這對朋友也許久未曾見過彼此了。
“劫...”慎看向如今的劫。
他已經脫下了那殺氣騰騰的影流之鎧,換上了一件再樸素不過的艾歐尼亞短袍。再搭配上一枚老幹部風格的青鳥胸章,看起來很是正直陽光。
那張總是苦大仇深、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峻麵龐,如今也多了幾分平易近人的暖意。
“你變化可真大。”慎感覺自己都快認不出來對方了:“剛開始聽說你當了崴行政官的時候,我還有些不敢置信。”
劫過去的形象可是冷血殺手、邪道大師,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為百姓服務的行政官員,這變化不可謂不驚人。
“組織任命罷了。”劫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雖然領風者至今也隻在巴魯鄂、納沃利等行省,在艾歐尼亞的部分地區,展開了全麵的土地與社會改造。
艾歐尼亞的其他地方,隻是名義上歸附領風者,實際上則仍由軍閥化的各宗族、教派控製。
但即便是這樣一步規模有限的、局部範圍的土地與社會改造實踐,也依舊掏空了領風者的基層幹部儲備,讓領風者協會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湊出數量足夠的地方行政官員。
於是,作為知識淵博的知識分子,曾經有效管理過一個大型教派、策劃過多次反帝武裝運動,有組織動員能力,有行政管理經驗的高級人才...
本來還在負責戰後剿匪工作的劫大師,便很不幸地被銳雯分會長“抓了壯丁”,被安排到了崴,當起了臨時的地方行政長官。
他以前是一身殺氣的影流刺客。一張陰氣沉沉的撲克臉,誰見了都要心一緊。
現在好了...
為了不讓崴群眾感到畏懼,從叛出師門之後就再也沒有笑過的劫大師,不得不每天苦練笑容、培養氣質,把自己訓練成大家想象中的那種領風者老幹部的樣子。
“不說我了。”劫的氣質變了,但作風仍舊是那果決幹練。
“讓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慎。”
是的。他們此時相聚於此並不是為了與故友敘舊,而是出於領風者協會的公務需要。
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崴的地方行政長官。
而慎在率領均衡教派加入領風者後,也有了一份新工作——他現在是艾歐尼亞可持續均衡發展協會的會長。
顧名思義,艾歐尼亞要發展,但更要可持續地均衡發展。
初生之土萬物有靈。發展也不能過度破壞自然環境,不能造成過度汙染,否則就必然招致大自然物理意義上的報複。
所以,一個地區該怎樣發展才算均衡,該建幾座工廠、做什產業,才算沒有超出自然的承受能力...這就成了一個十分要命的問題。
能回答這個問題的沒有別人,隻有由原均衡教派改組而來的,艾歐尼亞可持續均衡發展協會。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作為掌握著對均衡之道最高解釋權的暮光之眼,慎大師如今已經成為了艾歐尼亞最有權勢的人物。
艾歐尼亞的每一座工廠、每一項工程,都必須經過他與均衡門徒們的“環境評測”,通過評測後才能被允許落地。
“慎,你幫我看看,崴這邊的情況到底如何。”劫滿懷期許地問。
“我們預備明年在崴地區新建一套水電廠、火電廠、煤礦、機械廠、水泥廠,以及一座紡織工業園及配套的城市基礎設施,幫助崴地區實現初步的工業化與城市化建設。”
“項目規劃的詳細資料,你應該在我們送審的時候就看過了。崴地區很需要這些項目,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批下來...”
“劫...”慎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得我以暮光之眼的能力進行觀察之後,才能給出結論。”
“項目能不能批,能批多少,最後還是得讓均衡之道來給出回答。”
“我明白。”劫也很克製地收斂起他過度期待的目光。
他也是均衡教派出身。
他知道,萬物之間的均衡尺度,在艾歐尼亞是決定不容挑戰的客觀定理。
如果逾越這條界限,就會遭受自然的反噬。物質領域與精神領域的平衡將會隨之打破,招致難以清除的惡靈汙染。
而暮光之眼,隻是一個可以徹底看清這條界限的觀測者、傳達者罷了。
到底能不能建工廠,這可不是他請老朋友喝幾杯酒,說幾句情,就能將答桉給改變的。
領風者不玩這套。大自然更不吃這套。
“我現在就進行觀測。”慎暗暗結好法印,準備好溝通精神領域、進入觀測狀態。
但在此之前,他還特意提醒:“劫,我勸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畢竟...我們均衡教派在其他地區的評測結果,你應該也有所耳聞了。”
“是的。”劫無奈點頭。
為了盡早將艾歐尼亞帶入工業化、現代化,改變這個萬年農業國度的貧窮現狀,領風者在艾歐尼亞各地的行政官員,都恨不得立刻在轄區內鋪滿基建、開滿工廠。
可地方幹部們研究後遞交上去的工業建設計劃,卻往往會在這個環境評測環節,被均衡教派的大師們無情否決。
送審十家工廠,最後能批建一座就不錯了。
領風者幹部們想象中的艾歐尼亞快速工業化,在現實根本就無法落地。
哪怕是在領風者統治的地區,廣大的艾歐尼亞人也還是隻能在農村種地。別說進城享受現代化生活了,他們現在連用電都算是一種奢侈。
“沒辦法,我理解你們建設家園的進步熱情。但艾歐尼亞自有國情在此,我們作為領風者得講究實事求是,得尊重客觀的自然規律。”
慎一張口就是一段提前安撫人心的套話。很顯然,這種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
考慮到劫是自己老朋友,他便又多說了幾句:“說實話,劫,艾歐尼亞可能根本走不通工業化這條路子。”
“首先,經曆諾克薩斯數年來的戰火摧殘,艾歐尼亞的自然環境已經被破壞得十分脆弱。”
“過多的生靈滅亡讓物質領域與精神領域之間的均衡嚴重偏移,失衡引起的惡靈入侵事件,在各個行省各個地區都屢現不止。”
“這時候再大建工廠、大搞基建,對艾歐尼亞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慎語氣認真地說出了這個糟糕的消息。
“其次,即便萬物均衡隨著時間漸漸修複,艾歐尼亞恐怕也建不了太多工廠。”
工業不是空中樓閣,不存在那種可以脫離基礎工業而單獨存在的所謂高端綠色工業。
一個一窮二白的農業國要從零開始地建設工業化,就少不了要從紡織、煤炭、電力、鋼鐵、水泥、冶金、建材、造紙、釀造、發酵、紡織、製革、采礦、煉金化工等初級領域做起。
而這些工業項目,就沒有一個不是高汙染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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