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疾行三天兩夜，終於在太陽落山時瞧見了遠處綠洲的輪廓。奚繼仁命令探子趁夜潛入綠洲查探林晏文的具體位置，又吩咐眾人就地休息一晚，黎明時分發動襲擊，以最小代價拿下綠洲。

    眾人各自忙碌，或牽馬喂馬，或埋鍋造飯，或三三兩兩坐在一起放鬆聊天。

    離綠洲已經很近了，營地沒有點火，士兵們的身影藏在夜色中，嘈雜的聲音都失去了幾分真切，絮絮叨叨模糊不清。

    奚繼仁站在一處高地，負手俯視遠處的綠洲，那更加安靜，破舊的帳篷駐紮在水潭邊，粼粼水光泛起漣漪。他的眼中斂著碎了一池的月光，神情卻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

    孟戚戚緩步走到他身後，學著他的樣子眺望遠方，柔聲問道：“明天抓到了林晏文，你打算做什？”

    奚繼仁偏頭斜眼瞧她，嘴角翹起的弧度透著幾分怪異，是揉雜著瘋狂和怨毒的快意：“你想知道？”

    然而周圍實在太暗了，遠處的一池湖水錯亂著他的桃花眼，孟戚戚竟絲毫不覺，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對啊，我想知道。”

    奚繼仁不再看她，自顧自地說：“首先我要毀了他最在乎的東西。若他在乎金錢，我就讓他一無所有，破布爛衫，溺入糞桶以此充饑；若他在乎尊嚴，我就剝去他的衣衫剃光他的毛發，鎖入囚車日日巡街，再將他的出身來曆告知天下人，讓他受盡唾罵侮辱；若他在乎武功，我就碎掉他的丹田毀去他的經脈，若他在乎容顏，我就劃花他的臉，再他渾身肌膚一寸寸燒為黑炭，若他在乎那個林晏生……”

    奚繼仁笑了兩聲，透著股深深的惡意，如同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孟戚戚不說話，心緒如同遠處的潭水般平淡，黑深幽幽，什都看不見。

    他不由問道：“怎你竟然不害怕？”

    “這有什好害怕的？”孟戚戚看向他淩厲的下頜線，淡淡道，“你鍛煉過我的膽量，忘了嗎？”

    奚繼仁神情中的瘋狂褪去了半分。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初見時他給予她的警告，潑天似的血淋在她身上，內髒灑了一地，那人還剩了半口氣，躺在血泊向她求救，兩顆眼珠子幾乎從眼眶蹦出來。那時他有意恐嚇她，讓她不要自詡聰慧在武林高手麵前攪弄人心，教她什叫絕對的武力麵前，一切伎倆都是虛妄，要她老老實實知難而退。

    孟戚戚當時嚇壞了，這是她近十年來第一次被嚇哭。如今她的想到這段經曆，隻把它當做人生曆練的一部分，把它當做自己融合進這武俠小世界的必經之路。這血淋淋的場麵，沒有奚繼仁，也有別人，她總要麵對的。

    奚繼仁卻有些歉疚。他當時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她三番兩次阻止他複仇，他不殺她已經非常仁慈了。現在想起，他隻覺得自己的手段太過火，明明也能用別的辦法警告她。可是怒上心頭，他就控製不了自己。

    奚繼仁又恢複了少許理智。

    他的聲音很輕，吐字卻很清晰：“抱歉。”

    孟戚戚笑了笑，大大方方道：“原諒你啦。”

    兩人簡單交談後，又陷入無盡的沉默，直到手底下士兵有事要匯報，才一前一後分頭離去。

    一夜無言。

    天邊啟明星亮起光芒，黎明將至，孟戚戚默不作聲從地上爬起來，整理盔甲別好佩劍，將劍筒背到身後，摸了下士兵前來的馬兒，翻身上去。

    探子已經摸清了綠洲，帳篷的人們還在睡夢中，三千士兵奔襲而至，將他們團團圍住，不留一絲退路。

    斥聲不絕於耳，尖叫聲此起彼伏，他們拿著彎刀巨斧從帳篷衝出來，甫一照麵，就被士兵們迎麵砍翻。

    奚繼仁帶著親衛直直衝向林晏文的位置，無視周圍所有的打鬥。

    孟戚戚視線掃過負傷的漢子，躲在角落抱頭顫抖的婦孺，微微皺眉：“孟羨，你去告訴他們，投降不殺。”

    孟羨從小生活在草原，至少會十幾種部落語，溝通上沒有任何問題。他收走了武器，把大家趕到空地蹲坐在在一起，又要士兵圍住看守，分了些水食給他們，很快就將所有人安撫了下來。

    不遠處傳來了慘叫，幾個草原壯士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像是斷了氣，隻有林晏文跪著縮成一團，眼中盡是倉皇恐懼。

    孟戚戚仔細打量他的模樣。他長得真是十分俊美，畫像描繪得不及本人十分之一，皮膚像牛奶般白，淺淡的晨光下似在細膩地流淌，睫毛像小刷子般，在下眼儉落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淺淡色的瞳仁顯得純潔美好，讓人難以想象他竟然是十二年前做下滅門血案的凶手之一。

    他跪坐在地上，瑟瑟發抖地求饒：“我所有的錢都可以給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

    奚繼仁冷酷的目光像一把利劍，像是在打量要從哪切開他的身體。

    朱煦道：“林晏文，不要裝模作樣，我們是為你而去。縱使你躲到了關外草原，萬奔襲，我們照樣能找到你。”

    林晏文抬起眼瞼，無辜道：“我是林晏文沒錯，可你們是誰？為什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