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蘇府。

    蘇影兒已經離開京城近十天了，蘇鉉扶著老太太正趕往前廳。

    今日趁著蘇毅事情不忙，楊氏便請了法師來，在家中做一次法，也算是給家祈福積福。

    年後近十日不到，蘇鉉的生父，蘇府二爺蘇就自作主張，不知從哪納了兩房小妾回來，莫說老太太，連楊氏都不知情。蘇先斬後奏，殺得全家皆是措手不及。

    二爺蘇本就和二夫人曾氏因為茯苓之事鬧得不愉快，蘇這般幾乎是在打曾氏的臉。曾氏氣極，兩人一通大吵之後，曾氏前兩日就已經抱著繈褓中的二子蘇鈺回了娘家南國公府。

    南國公府當家主母是先帝的妹妹，當今皇上的姑母，大長公主雅殿下。如今曾氏受氣回家，大長公主隻怕也是被氣到了，楊氏接連幾天派人上門送禮拜訪，都被南國公府給擋了回來。

    蘇和曾氏的婚事乃是先帝親自賜的婚，如今這般可急壞了楊氏，就連老太太也覺得棘手。更麻煩的是，早在上元次日，蘇欽就已同家中各人說過，想在今春向南國公府提親，準備迎娶南國公府的大小姐文清歌，老太太已將此事告知給了宮中的德太妃與太後。可如今曾氏的事一出，蘇家算是把南國公府給得罪了，別說蘇家二房，就連蘇欽的事情隻怕也要擱置一陣，各種事情都還不知該怎解決。

    蘇鉉麵上不說，可卻也急在心。眼下三四月蘇鉉有幾場各個書院的入學考，本該是最要靜心讀書的時候，他卻被家這些事煩的無心看書，索性向黃老先生請了兩天假，麵上隻當說多陪陪老太太。

    眼下蘇影兒不在，母親曾氏也不在，蘇鉉一肚子的煩心話不知道跟誰說，隻能安安靜靜扶著老太太，家中各人都沉默不語，氣氛沉悶到了極點，蘇鉉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除了坐在上頭的蘇斌和蘇毅，家的嫡庶女眷孩子都來了，蘇錚在徐氏的懷，見大人不說話，便也不敢出聲，隻管瞪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與楊氏低聲說話的道士。

    老太太和楊氏尋常更篤信佛法，按說該請一位大師來，可楊氏聽說這位姓張的道士信譽和修為都不錯，便還是做主請了他來。

    “夫人，吉時快到了，若是人都到齊，貧道便準備開始了。”

    楊氏環首看了看身邊的人，點了點頭，隨即坐在了抱著蘇銘的王氏身邊。

    蘇鉉的母親不在，便陪著老太太坐在上首，眼看麵前的道士一身青藍色道服，頭戴玄色純陽冠，手上端著一柄拂塵，對老太太行了一禮，便讓身後兩個道童就位，自己拿出道符準備開始念經做法。

    做法過程沉悶而冗長，蘇鉉努力忍住打欠的衝動，開始開起小差，屋內炭盆燒得正旺，蘇鉉盯著幾塊冒著火星子的炭發呆，覺得在這兒坐著還不如去背書，唉，不知如今蘇影和曾氏都在幹什？

    道士大喝一聲，把蘇鉉嚇得一激靈，他回過神來，見道士站到了徐氏和蘇錚麵前，小蘇錚也被這一聲嚇到了，連忙將頭埋進徐氏的胸口。

    “這位信友，不知貧道可否冒昧問一下您的八字？”

    徐氏正在哄蘇錚，聽道士開口，也是一愣，指著自己問：“我嗎？”

    道士點了點頭。

    老太太和楊氏對視一眼，楊氏早就備好了家中各人的八字，見老太太微微點頭，便從中挑出了徐氏的八字，遞了過去：“張真人，這是我三媳婦的八字，您看看。”

    道士接過，神叨叨地念起經來，捏著手指算來算去，半晌才著蘇錚道：“夫人，這孩子……”

    徐氏沒明白什意思，便扶住了蘇錚，母子倆準備聽道士繼續說下去。

    道士卻沒多說，隻轉過身看著楊氏，行了一禮道：“夫人，三夫人去年似乎流年不利，年中遇煞，小公子命格弱，是不是去年到今年身子都不大好？”

    楊氏一聽，心道這道士倒真有兩下子，便連忙點頭道：“是了。錚哥兒去年夏天開始身子就有些弱。”

    “不知能否給我看看家中三爺和小公子的八字？”

    楊氏忙不迭遞了過來，道士接過，將三張寫了八字的紙並排放在自己麵前的矮桌上，嘴手上又算了一遭，搖搖頭道：“三夫人原是最好的命，富貴平安，夫唱婦隨，母子平安的。可約莫十幾年前，三夫人家有人經過道觀門口，口無遮攔犯了口業，連帶也影響到了三夫人，使得夫人求子而不得。”

    徐氏一聽，順手將蘇錚攬得更緊了，仔細想想，才道：“我父親是軍旅之人，不信佛道天命，恐是什時候說了不合適的話也未可知。”

    “那便是了。隻是三夫人是再順不過的天命，所以平時也不會有什問題，前年是三夫人本命年，今年又正值三夫人犯太歲，這連續幾年年年皆帶著煞，便也影響到了小公子和家族。”

    楊氏還沒說什，徐氏就聽出來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張真人，您的意思是……從去年三姑娘落水，到如今我父親病重，還有錚哥兒生病，都是因為我？”

    道士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下來，一時間房內安靜了下來，眾人都看向徐氏，徐氏有些慌張，蘇錚沒大懂道士的話，卻也知道這道士在針對自己母親，隻管伸手拍著母親的肩膀，想安慰安慰她。

    徐氏見狀，眼圈已經紅了起來，她握過蘇錚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楊氏和老太太。

    楊氏遲疑地看了看徐氏，試探地開口問道：“那，張真人，如今該怎辦？”

    道士拂塵一甩，看了一眼徐氏，慢悠悠開口道：“貧道自會幫忙。這屋內的煞氣貧道已經除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貧道還要在府中各處除煞做法，尤其是三夫人的居所，貧道會重點看顧。”

    “如此，麻煩張真人，勞您一定要幫幫我們，報酬一切的都好說。”楊氏趕忙點頭，道士見楊氏上道，便捋了捋山羊須，滿意地點了點頭。

    “除此之外，貧道的建議是……”道士說一半留一半，抬眼看著楊氏和座上老太太還有蘇斌蘇毅的臉色。

    “張真人，您一切直說，能做到的，我定會照辦。”

    道士聽到楊氏這番話，才看了看徐氏，繼續說道：“貧道建議，三夫人可去城外玄真觀清修一年，待明年除了太歲，再回府不遲。”

    徐氏咬著嘴唇，有些不舍地摸了摸蘇錚的頭，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姐姐。”小徐氏抱著蘇鑠，坐在徐氏後頭，一臉著急，“錚哥兒身子不好，如今他還小，離不開姐姐。”

    “妹妹莫說了，我何嚐不想陪著錚哥兒？隻是……隻要能對錚哥兒好，莫說讓我清修一年，即便是讓我從此做了道姑，我都是願意的。”

    徐氏說罷，又憐愛地摸了摸蘇錚，蘇錚算是聽懂了母親的意思，他抓緊了徐氏的衣袖，緊張地盯著自己的母親。

    楊氏卻有些為難。徐氏出身大辰忠武侯府，是忠武侯爺的孫女。如今忠武侯爺抱病在床已近一年，徐氏經常回府照顧，此事不可能瞞得過忠武侯府。如今蘇家又得罪了南國公府，雖說事情總有轉圜，可徐氏無過無錯，若是這個節骨眼兒再把忠武侯府家的小姐送出去清修，外人該怎說蘇家？

    “此事不得行。”一直沉默的老太太開了口，語氣斬釘截鐵，“錚哥兒不能離了嫡母。”

    徐氏有些著急，一下站了起來，急道：“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