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仍是沒有三十,??臘月二十九便是除夕。
今天,恰是除夕前夕。
是個難得的晴天,太陽冷冷地照著身上,??不暖,卻格外刺眼。
身後的嗓音喑啞卻熟悉。
沈柔腳步一頓,轉頭望去。
隔著四年光陰,一千四百多個日日夜夜,??衛景朝熟悉的臉龐,就這樣躍入眼簾。
四年。
他瘦了許多,??更凸顯出五官的銳利英挺。
昔日瓊枝玉樹般的好樣貌,??變得更銳利沉穩,卻仍是那樣好看。
好看到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想要忽視都難。
他從翩翩如玉的貴公子變成了睥睨天下的君王,??不變的,??是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藏著旁人永遠猜不透的心思。
沈柔不由想,??沅兒十足十像了她,??卻唯有一雙黑漆漆的瞳仁,是隨了眼前這人。
微一恍惚。
沈柔回過神來,心底和臉上都淡淡的,??恭恭敬敬行了個平民女子的禮,隨即禮節性彎起微笑,??“陛下。”
衛景朝倉皇翻身下馬,貪婪地看著她,跌跌撞撞走上前,??卻停在三步外,??不敢去觸碰她,??生怕一碰,??就碎了。
就像四年來的無數個夢,她站在眼前言笑晏晏,他忍不住去擁抱她,可是手指還沒觸到她的身體,夢境便猝然消散。
可現在,她和夢的全然不同。
她的臉龐那清晰。
身上清幽的香氣幾乎傳入鼻尖,連呼吸都那真實。
一切都真實到,好像就是真的。
衛景朝恍惚片刻,嗓音又低又啞,帶著不可置信的泣意,“柔兒,真的是你。”
沈柔並沒否認,含笑道:“多年未見,恭賀陛下得償所願。”
衛景朝看到她眼底。
那雙眸子清澈依舊,往日盛滿了歡喜,每每見著他,便是連綿不盡的柔情。
可現在隻餘客氣與疏離,淡淡的,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的容顏這樣熟悉,在他心底臨摹了千百遍。
可是又這樣陌生。
沈柔怎會用這種眼神看他呢?
她那愛他?
她該用充滿愛意或者恨意的眼神,冷冰冰地看著他,辱罵他,恨他,咒罵他。
怎會是這樣冷淡?
衛景朝呼吸一窒,不敢去想她眼眸中的冷淡意味著什,下意識逃避了湧入腦海的想法。
不,沈柔永遠不會不愛他。
他向前一步。
沈柔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衛景朝頓時渾身僵直,曲江池畔的場景,又一次湧入腦海。
那一瞬間,沈柔身後平坦的土地,好像化作曲江池深深的江水,張開血盆大口,在眼前耀武揚威。
他沒敢再動,急聲道:“你別退……”
沈柔溫柔美麗的臉上,泛起一絲不解。
衛景朝驟然回神,連忙掩飾,“沒……沒事。”
沈柔看了看身後的地麵,沒有多思,溫和道:“陛下若是無事,我先回家了,家中還有人等我。”
衛景朝臉色一白,目光落在她腦後婦人的發髻上,心神一晃,“你……嫁人了?”
沈柔笑容平和,“桃李年華的女子,有幾個不嫁人的。”
她手中還抱著書,臉上毫無異色,微微屈膝道了個萬福,告辭離去。
她實在是太平靜了。
像是麵對一個陌生人,而非曾與她耳鬢廝磨的愛人
衛景朝望著她的背影,拚命忍住把她擁入懷中的衝動,忍著心口劇烈的抽痛,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保持了清醒,對身後的侍從道:“去查查……她的夫婿是誰。”
他的心,又喜又疼。
喜,她真的還活著,好端端在這世間,有血有肉,一顰一笑皆是真實。
疼,她的冷淡,讓他開始害怕,沈柔是不是,真的不愛他了?
可是他什都不敢做。
他的柔兒,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人。
他害怕自己但凡有動作,便會逼得她再次決絕離開。
他再也受不了陰陽相隔的痛苦。
如果她的夫君真的疼她愛她,他養著他們一輩子也好。
隻要、隻要她能活著,他能看到他。
就夠了。
衛景朝捂著心口,遠遠望著沈柔的背影。
侍衛們動作極快,不過一個時辰,就將沈柔這四年的生活打探個清清楚楚。
“沈娘子……”侍衛看了看衛景朝的眼神,飛快改了稱呼,“沈姑娘是三年前來的荊州,當時她與兄長一同,帶著年幼的女兒定居於此,並沒有見到她的夫婿。這四年,沈姑娘依靠給書坊寫書,沈公子則開了間私塾,兄妹二人勉強糊口。”
衛景朝聽著,聽到沒見她的夫婿時,臉色緩和下來。
結果瞬間捕捉到另一個詞,臉色忽地一變,“女兒?誰的女兒?沈柔的還是沈元謙的?”
侍衛垂首,語速飛快道:“那小女孩喊沈姑娘阿娘,喊沈公子舅舅,應當是沈姑娘的女兒。”
衛景朝雙手緊緊握著馬鞍,沉默不語,嫉妒幾乎燒紅了他的雙眼。
女兒,她有一個女兒。
她真的嫁給了旁人,還給那人生了個女兒。
衛景朝又酸又妒。
她不肯給他生孩子,背著他偷偷喝避子湯。卻願意給那個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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