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隨柳一起來到了外圍的一艘新船上，這船是始皇為了裝載三千名童男童女而臨時趕製的，但是船體外觀依舊氣勢磅。

    巨大的船肚內百餘名異族少男少女小心翼翼的在監管手下編製漁網，打掃船艙，學習漢話，監管們隻挑順眼的常用，偶爾將殘羹剩飯賞賜給賣力的，雖然有專門的糧草船，但是天高皇帝遠，在無人壓製的情況下光是徐福給自己已經浪費了百餘人的吃食，糧草已經不足夠所有奴隸吃飽了，更不要說航行時間久了，許多因為缺乏維生素的奴隸開始出現了類似於牙齦出血的駭人症狀，有些並著發燒或發炎的症狀稍重便會被誤認為得了傳染人的癆病，管控各船的小管事們不用向上匯報便可以直接將人扔到海。

    這數十艘載奴隸的大肚子船都主要依靠風向作為動力，但是船體兩側也並開了數個極窄的窗口，在洋流逆向或風向不對的情況下依靠壯力劃槳形勢，穿上的少女們在船隊剛出發時，便由層層篩選，將容貌尚可的都選去樓船上做了天皇的“後宮”，現在留下的多是長相粗鄙，或有傷在身的。

    這些少男少女們接來自不同的異族，各自傳統，語言又不相通，柳負責的幾艘大肚子船中，不同語言的少年都混在一起，他用了很久才找到一個會說點漢化的少年，這個少年就是得金隔著其他船看到的“美人”。

    少年剛剛成年，個子不高，身行瘦削，他皮膚黝黑幾乎發亮，臉卻十分秀氣，許是因為吃不飽沒有發育好，還是長了個雌雄莫辨的尖下巴，黑色皮膚襯的他雙目黑白分明，他常年額頭上係一圈青色布袋，頭發蓄的極長，幾乎到大腿處，高高的紮在後麵胡亂的編了個黝黑粗亮的馬尾，也就是這馬尾給他添了一絲女氣，讓得金抓住了機會在天皇麵前告了他一狀。

    夜深之時，柳又在甲板上擺了小桌板，找了他的“美人”一起看月亮。

    “目也，聽大哥的話，把這大辮子割了，不然有心之人還會將你當作我藏起來的美人呢。”

    柳小酌一口岸上帶來的酒，這隻是普通的糧食酒，口味也很粗糙，但是等他們上了島之後還不知何時才能再喝到這家鄉的平凡酒水了，真真是喝一口少一口。

    對麵大大咧咧做著的少年並不理他，柳上樓船待了這一天，整船的奴隸都餓了一天，看管他們的管事小官想趁柳不再樹立威嚴，鞭笞了幾個平日看不順眼的，又將所有人今日的糧食都扣了下來，他們這些奴隸吃的並不是什常人吃的粗糧米，而是豆類壓製去油之後的碎豆餅，這種麵餅黑黑綠綠，因為壓製而成的毫無水分，吃一口噎很久，但是船上比糧食更寶貴的就是淡水，根本不敢吃的太快，餓急了生生噎死也是有的。

    而管事們吃的卻都是陸地上帶來的粗糧，口感雖然不及現代人吃的米麵，但是比豆餅可是千差萬別，他們克扣了奴隸的一日吃食，也不是自己要吃，純粹的拿來要挾他們罷了。

    目也一直低著頭，他一日未進食，正在長身體的少年有些頂不住，白日因為怕他向柳告狀，管事的不敢支使他做些無用的活計，但是他的族人並一些沒被選去樓船的女孩子，可是餓著肚子做了一天的活，到了傍晚柳回來之前才將將給了一桶水讓眾人分食。

    晚上還有些女子被那齷齪的管事帶去了他們的艙房，有些人甚至習慣了，但是目也此時坐在甲板上尚且能坐直，船肚的少年們估計餓的都睡不著，少年熱血讓他心中十分憤怒，但是從小做奴隸經曆的打罵又讓他敢怒不敢言，他盯著柳與他一起分享的一些樓船上帶來的糕點，看著這些顏色形狀都極其漂亮的吃食，他連手都不敢伸，怕把它們弄髒了，至於柳說的話他聽都沒聽進去。

    “目也，目也！”柳覺得好笑，用手點了點小孩的額頭。

    “發什呆呢？”他拿起幾塊糕點，用油紙包了包，塞給目也，“又不舍得吃了？拿去吧，偷偷的分給幾個年齡小的，別叫管事的看見，酒不給你，小孩子不能飲酒。”他喝得不多，卻已微醺，這些少年少女不是他能救的了的，隻能偶爾偷偷的節省點吃食給他們，聊勝於無罷了。

    “謝謝大人！”目也邦邦在甲板上磕了個頭，掉頭就回船艙了。

    柳被他磕頭的響聲嚇了一跳，嗤笑了一下，又依靠在船邊歪頭不知想什去了。

    入夜海風微涼，管事的都回到船睡覺了，甲板上隻剩下柳，一條大魚從海蹦出來，濺起的水花打柳的側臉上，他有些醒了，站起身理了理睡皺的衣袍。

    “仙人們，柳，但求一見。”

    月光下，櫻檸三人現出身形來。

    “圜君，櫻姑娘，蕊姑娘。”他依次行了大禮，自顧自的說起醉話來。

    “圜君，這世上真有永生果嘛？師傅他騙了始皇，討來這數千人想要自立為王，完全不顧岸上遺留的家眷死活，如果我摘的到永生果替他回去獻給始皇，能不能挽回岸上餘辜的性命呢？能不能，能不能讓這三千童男童女回到家鄉呢？”

    二哥微微思忖，隻說了四個字：“事在人為。”他們不能直接插手曆史，隻好像個真正的神仙一樣，惜字如金。

    “事在人為，事在人為……圜君，那真的有人得到永生了嗎，你們……是永生的嗎？”

    “你喝多了，什話都敢問，”櫻檸覺得好笑，與他玩笑起來。“永生並不借助什果子藥物的，存在即永生，你自己等了幾千年，竟是忘了嗎。”

    “我？是啊，我是‘存在’了兩千多年，但是那就是永生嗎？那始皇，師父，他們也永生了？為什我沒有見過他們呢？”他仿佛很疑惑，低頭費勁的思考“為什那些死去的人，我都沒有見過呢？人人都能永生的話，他們去哪了？”

    “之所以你的磁場還存在，就是因為你死時能量場劇烈震動，波及較廣，吸收了不少其他東西的殘存能量。”櫻檸見二哥沒有阻攔她的意思，便隨口對柳解釋道。

    “能量場？能量？”柳不解。

    “這說吧，你死時有強烈生存的信念這使你的魂魄更為強大，你的魂魄在海吸收了很多已經迷失的魂魄，所以得以維持原型較長的時間，你說的所謂的始皇，你的師傅，甚至於一隻雞一隻鴨，一個螃蟹，一條魚，這些天底下所有的生物在死時隻是脫離了□□，並不是消失了，反而，如果以生物磁場的形勢存在，你們人類的視野會更廣闊，能看到不同的維度，且不受這個星球對你們肉身的束縛，比如重力，比如空氣，所以，有很多人死後掙脫了肉身，往天上飛去了。”

    她指指清亮的夜空。

    “他們飄出了地球，也還是存在的並沒有消失，你們有些人就把這個叫做‘飛升’，”櫻檸頓了頓，“二哥怎還不攔我？”

    她想著，無所謂的又繼續道：“飛升就是你們認為的成仙，你們理解沒有錯，成不成仙就看你脫離□□時，神智還是否清明了，像你，死的時候就隻有等人來找你的執念，你就不會想著飛升，想著脫離這顆星球，就做了幾千年的，嗯，那個叫什來著二哥？”

    “地縛靈。”老二淡淡回道，沒人注意，他回答時一直在靜靜的觀察著李蕊蕊。

    “對，地縛靈，能聽懂嗎？”櫻檸解放了天性，一口氣說出了早就想說的一些話，她甚至有點期待的看向柳，希望他能聽懂。可惜她有點高估了一個兩千年前的人類思維，柳已經明顯的呆住了。反而一直不說話的李蕊蕊這時候突然反問了一句：“你說，所有人都存在，不會滅亡？你確定？”她小心翼翼的問。

    “我當然確定，你與我不是一個同一個維度的生命，看到的自然不一樣，能量實際上是很多小小的粒子組成的，你們看不見，不代表我們看不見，”說到這櫻檸幾乎開始興奮起來，她笑著跟蕊蕊說：“你還記得上次停電，我們往天空照射手電筒嗎？”

    “記得的，但是爸爸說，手電不能往天上照，因為，因為……”

    “你記不清為什了？因為爸爸說，手電往天上照，會招來外星人，他說的是對的。”櫻檸說完這句話，忽然停頓了一下，她意識到什，看向這個被她占據了身體的人類小孩，

    “我覺得很奇怪，很多明明正確的信息人類都會遺忘？甚至不相信？比如，你們的夢可以預知未來，比如，你們的先人已經將宇宙的定律告訴你們，你們卻認為，那些都是‘故事’，都是‘傳說’，到底是為什？”櫻檸說的話現在蕊蕊也無法理解了，她什時候可以預知未來了？

    “那個手電筒，它發出的光實際上是很多微小的粒子，當年我們把它們往天上照，隻一下就被爸爸阻止了，實際上，那些光現在還在宇宙的某些角落衝撞呢，也許路過的星雲，星，都會攔截一些他們的粒子，會讓他們慢慢變得微弱，但是不代表他們就消失了，如果他們足夠幸運，躲避了大部分其他能量體的吞噬，它們就是‘長生’的，光是這樣，人類也是這樣。”

    李蕊蕊已經眉頭深簇，她喃喃的重複：“人類，也是這樣？”

    “對，人類，也是這樣，有些磁場脫離□□後還想著再做人，如果它幸運，找到了剛開始發育的人類坯胎，占領這個小小的細胞組織，它就能重生，你們管這個叫做‘輪回’。”

    櫻檸已經開始放緩語氣，她已經不去看愣住的柳了，而是正麵直視著蕊蕊，臉上的笑容也不知道何時變淡了，變成了雖然嘴角還是微微上揚，但是卻像廟供奉的泥像一樣不真實了。

    李蕊蕊覺得自己好像馬上要抓住什，就差一點點，她語氣急起來。

    “那所有人豈不都是永生的了？”她脫口而出。

    “怎會？你忘記那個害死自己小孩的壞人了？他脫離□□後，我把他的靈魂放到了一隻雞的身體，他的能量場與雞的能量場相融合，他現在就是一隻隻想著吃米的家禽而已，等到過年時，宰了上了桌，他的魂魄也還是一隻雞的魂魄，就算再投胎，也是懵懵懂懂的投到能吸引他的雞蛋的能量場了，甚至或許半路一個即將產卵的蟲子也會吸引他，總之，他已經沒有主動投身為人的意識了，生生世世，不再為人，直到他的能量場在多次投胎中越來越渺小，他的粒子也就沒有了。”

    “那……那……”李蕊蕊著急起來，她快要抓住了，就差一點點！

    “到此為止吧。”老二溫潤的聲音傳來，櫻檸轉身不去看蕊蕊，不知道為何扶在船邊的扶手上大笑起來。

    李蕊蕊腦中混亂不堪，她還有些問題沒問，一抬頭，卻見原本很溫柔的老二冷漠的盯著她的雙眼，目光對視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突然像是一張被攤開的紙，所有的神經纖維就這一條條晾開在紙上，所有的想法明明白白的攤開請人觀看，她一動也不能動，即便沒有實體，她也覺得大腦發麻，渾身冷的顫抖，像一張真正的紙一樣在夜風“簌簌”顫動，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細胞、神經，被眼前這個溫柔的男人用什撥動了一下，等到意識再回潮時，她和那個癱倒在甲板上的柳一樣，好像就這突然的醉倒，忘記了他們夜的交流。

    “真沒意思，白說了。”櫻檸嘟囔起來。

    “還沒到時候，你知道的。”懵懵懂懂間李蕊蕊看見叫做寰的男人抬手撫平了櫻檸被風吹亂的劉海。她有點羨慕，卻也隻能羨慕，畢竟自己連肉身都搶不回來。

    “好好做你的人類小孩吧，你要學的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蕊蕊覺得寰在說這句話也是給她聽的。

    “大人！大人！救命！”

    目也匆匆跑上甲板，將醉倒的柳從地上扶起來。

    柳在迷迷糊糊之中被拖行著下意識的跟著去了船艙，剛進船艙，一股血腥味混著奴隸們多日未清潔的體味猛的衝進鼻腔，柳頓時清醒起來。

    “救命！救命！”少年們還說不清楚漢話，就跟著目也學，“”的將腦袋不要命一樣往船板上砸，船底是沒有燈的，柳強忍令人作嘔的氣息點點了一盞防風燈，之間船艙內一群人跪倒著，人群中間幾個女孩子抱著一個婦人的身軀哭喊著聽不懂的話，白天體罰他們的那個管事也倒在一旁，他粗短的脖子正中間被插入了一根編製漁網的魚梭，顯然已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管事死了這可是大事，如果被其他管事知道了，別說是歸順天皇了，他們必定當即就會反了天皇，拿下他回去給始皇複命了。

    “怎回事？別磕頭了！說話！”

    跪倒的少年少女又哭喊起來，柳煩躁至極，抓住目也的肩膀，“你來說！”

    “這個人，把她騙走了，回來的時候，她就昏迷了！這個畜生！！”

    柳聽到目也咬牙切齒的解釋大驚失色，他撥開腿邊跪倒哭嚎的少男少女，踉蹌著把防風燈伸到那婦人臉旁。這人已經進氣少出氣多，身上原本就沒有穿一件完整的衣物，將將包圍著幾根碎布條也都粘了不少血，柳隨著徐福是學過醫術的，但是明顯這人出血不止，，船底環境惡略，更不會有什幹淨的布來清理，這個叫女人已經發起了高燒，在柳讓目也去他住的船艙那藥箱時，女人已經沒了氣息了。

    抱著她的女孩第一個感覺到這條生命的消失不管不顧的大哭起來，柳還沒反應過來，船肚的哭聲已經驚動了其他管事，在目也回來時，數十名管事提著風燈也趕到了這。

    “怎回事！大半夜哭什哭！”管事們不管不顧的先用棍棒抽打起來，燈光昏暗，照的船底簡直像地獄一樣。

    “讓你哭！閉嘴！”

    “想去喂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