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美人榻上的那個女子就是餘謹,她容貌秀麗,即使已經年過三十,依舊顏色正好,哭起來更是梨花帶雨。莫說是男子,就是女子見了,心也要感歎幾下,自慚形穢。
此時餘謹正抱著幾件嬰兒的衣服,旁邊還放著一個針線簍,正低聲哭泣著。
桑榆一見,就知道阿娘又犯病了。
她趕忙搶下餘謹手的針線剪刀之類,貼著她坐在塌上。她壓低了聲音說:“阿娘,孩兒回來了。”
“阿榆,我兒……”餘瑾餘瑾一見桑榆,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阿榆,阿娘有了幻覺,恍惚間還以為、以為你……”
桑榆心下一顫,安撫道:“阿娘,兒子這不是好好的嗎?”
屋內燈光昏暗,桑榆秀麗的眉眼被高挺的眉骨投下的陰影遮蓋,再加上她一身男子裝扮,竟也難分雌雄。
劉媽媽雖說對這場景已經司空見慣,可還是忍不住心疼起桑榆來
\"我兒、阿榆\"餘謹滿眼都是心碎,她哭的抽抽嗒嗒,問道:\"你沒事吧?沒受傷吧?我的兒你是不是又去池塘了?\"
“阿娘,你忘啦?”桑榆放輕了聲音,再一次說起了她講了無數遍的故事:“自五歲之後,孩兒再也沒去過池塘邊上了。五歲那年,我掉進池塘,正窒息的時候,姐姐把我拉上來的,我嗆了水,後來發了高燒,還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呢。”
餘謹眼神茫然,隻定定地看著她,似乎是在回憶。
桑榆努力保持著笑容,不敢露出一絲一毫的慌亂。
突然,餘謹笑了。
“是,是。”餘瑾破涕為笑:“是阿娘忘記了。阿娘想起來了,你姐姐同我說過多次。\"
餘謹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女兒,問道:\"對了,你姐姐呢?愉兒呢?”
“阿娘,姐姐休息啦。”桑榆聽到這個曾經的名字,眼神也無半點波瀾,她語氣平淡,仿佛說的不是自己一樣:“阿榆陪著您呢。”
她把頭枕在餘瑾的肩膀上,說:“阿娘也休息吧?如今有了身孕,就更辛苦了。阿娘,快給阿榆添個弟弟吧,阿榆想當哥哥了。”
“好。”餘瑾嫣然一笑,嬌嗔地拍了下桑榆貼在她肩上的頭:“阿榆都十一了吧,還跟阿娘撒嬌?”
餘瑾溫柔笑著,還是把桑榆摟進懷,輕輕拍著哄著,像是對繈褓的孩子一般細致輕柔。
阿娘啊,我希望你好起來,又希望你永遠糊塗著。
桑榆閉上眼睛,眼角處一片晶瑩。
“來,阿娘,啊——”
餘謹躺在床上,往後躲了躲,求饒道:“愉兒,你饒了阿娘吧,這也太苦了。”
桑榆一手端著一個小巧的玉碗,麵盛滿了深褐色的藥湯,另一隻手拿著滿滿一勺藥湯,正要往餘謹嘴送。她聞言,嚴肅道:“阿娘,這是安胎藥,對肚子的弟弟好,怎能不喝呢?”
“況且,這是爹爹特意尋來的大夫開的,您不喝,豈不是辜負了爹爹的一片心意嗎?”
桑榆知道對付餘謹,最大的殺手就是“弟弟”和“爹爹”。果然,餘謹猶豫了一下,隻好張開嘴,咽了一口。
“嘔”那又苦又澀的藥甫一下肚,立刻就翻江倒海起來。餘謹緊緊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吐出來。
桑榆趕緊遞過了痰盂。
剛把痰盂放在餘謹嘴下,她就好似忍不住一樣,把剛才勉強喝下去的安胎藥塗了個十成十。這還不算完,她的惡心勁似乎還沒有消退,又幹嘔了許久,把午膳也吐了個七七八八,才氣喘籲籲地接過桑榆遞過來的茶水漱口。
桑榆見阿娘本來身體就不好,臉色常年蒼白,剛才吐了這半天,把臉都給嘔紅了,杏眼紅紅,盈滿了淚水。
可是這藥
桑榆看了看餘謹單薄的身子,苦著一張臉,想:阿娘不喝藥,可怎能行呢?
若是不喝,阿娘本來身體就不好,懷著一定更加辛苦。可若是逼著她喝,總覺得後果會更嚴重。
桑榆歎了口氣,把勺子丟進碗,發出清脆的“啪嗒”一聲。
餘謹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了,乍然聽見這個聲音,驚得抖了兩下。見女兒愁眉苦臉,心也十分心疼。
她咬了咬牙,心想不就是藥嗎?為了女兒和肚子的孩子,還喝不下去嗎?她一橫心,一把奪過桑榆手的藥,仰頭就往嘴灌。
“等等等!阿娘!”桑榆吃了一驚,待反應過來之後,餘謹已經皺著眉頭灌了大半。她趕緊小跑去廚房,抱了一大罐蜜餞回來。等到餘謹終於咽完了最後一口藥,就把杏子蜜餞往她嘴塞。
餘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她臉色難看地屏住了呼吸,細細抿著嘴的蜜餞,等甜的發膩的味道在嘴散開,好不容易壓製住那一股苦味,她才心有戚戚地放下捂著嘴的手,擦了擦鼻尖的汗。
“阿娘,您怎這怕苦啊。”桑榆歎了口氣,說道:“以後還怎喝這藥啊。”
餘謹勾起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阿娘從小就怕苦。你外祖家未落罪之前,我也總得一群人哄著才能喝下去。”
她遞了一顆蜜餞塞進桑榆嘴:“愉兒,阿娘拖累你了。”
“阿娘說什呢!”桑榆不滿地嘟起嘴:“說什拖累不拖累,不是阿娘,哪來的愉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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