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最後一天,許哉一站在常去的遊戲店門口,等待著金虞的到來。
他的手心因為緊張變得濕漉漉的,眼鏡鼻托不停地往下滑。即使接近傍晚,夏天的高溫也叫人難以忍耐。他用手反複地去扶眼鏡,感覺自己的動作實在有些滑稽。
雨川鎮地處一片起伏的丘陵,導致他們騎時常需要上坡下坡。金虞每次騎自行車爬坡都站起來猛蹬,汗液在她的皮膚上閃閃發亮。風把她的辮子吹起來,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蹦蹦跳跳。
今天她來得比許哉一想象得更早。她出現在道路的上坡,短裙下麵摔破的膝蓋敷衍地貼了一塊繃帶。橘黃色的夕陽在金虞臉上塗了一層薄薄的暖色,許哉一遠遠看見她眼皮上閃光的眼影。
他越來越緊張了。在離開小鎮、走向更廣闊的天地之前,許哉一準備向自己暗戀許久的女孩告白。不過他對告白的結果並沒有把握,覺得自己被拒絕的可能性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七。
在這個小城市,學校少得可憐,而金虞正巧和他一直在同一個班級。她性格孤僻,不太和同學往來,所以許哉一和她一直不熟悉。
他沒有預想過,高二暑假的某天,金虞會從昏暗的光線向他走過來,說,“你好,許同學。”
那時,他正蜷在一家出售盜版遊戲和碟片的小店,翻著二手遊戲雜誌。
他第一次離一個少女這近。透過她額上的齊劉海,他看見她左邊眉毛上有一隻細細的眉釘,濃密的眼睫毛在輕輕顫抖,看上去很脆弱。
許哉一沒回答。他當然認識她,但是他不敢相信一向高傲的金虞會對他說話。他慌忙看了一下四周,速度快得差點把自己厚重的眼鏡摔到地上。在滿是潮濕發黴味道的店,隻有年輕的邋遢老板趴在櫃台上昏昏欲睡。
他隻好緊張地回複,“你好。”
“你來買什?”她沒理會他的失態,隨意地問道。
“啊我是想看看有沒有新出的psp遊戲……”許哉一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用細如蚊的聲音問,“你呢?”
“我來租恐怖電影。”她晃了晃戴著珠串的左手,許哉一才發現她抓了一疊電影盤。
他不知道怎接話,局促地用鞋尖點著地。幸好金虞沒接著說什,很快就平淡地告別:“那再見了。”
那年還沒有“社交恐懼症”這種毛病,但是對於許哉一這種書呆子來說,今天的對話已經讓他尷尬得冒汗了。金虞消瘦的背影進入到戶外的陽光,留下他一個人傻站在原地。
後來他和金虞的每次來往,都是以少女一時興起的問話開始。雖然她平時看著冷淡,但她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古怪,隻不過是個性格安靜的年輕人,喜歡吃鮭魚,愛看恐怖電影,業餘在學芭蕾。
在第三次偶遇的時候,他們交換了聯係方式,時不時分享一下遊戲攻略和作業答案。在假期的末尾,金虞便邀請他去家一起打遊戲。
許哉一第一次走進年輕異性的房間時,心跳快得要從嘴吐出來。但幾分鍾後,宅男的個性就占了上風。坐在地毯上專心打副本的時候,他已經把拘謹和不安甩到九霄雲外了。
整個夏末,他都在幫金虞攻克她打不通的關卡,收集副本的彩蛋。兩個人偶爾閑聊兩句,聊的也是明年即將上市的ps2的消息。傍晚的時候金虞會點外賣,許哉一才停下手的遊戲,後知後覺地感到渾身都快散架了。
屋子光線昏昏沉沉的。金虞走到門邊,把暖黃色的燈打開。
許哉一仰頭看她,隻感覺她的頭發毛茸茸的,像一團霧氣。少女的五官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圓鈍,眼神幹淨得像片天空。她穿著一雙彩色長襪,腳背很高——許哉一見過她穿著芭蕾舞鞋墊起腳尖,兩條腿舒展,是柔軟又堅韌的鞭子。
他想,如果像寫的那樣,他們兩個現在應該接吻。不過金虞隻是坐到他旁邊,把盒飯放到矮桌上。
許哉一心跳加速,嘴唇發幹,可是金虞壓根沒注意到他在胡思亂想什,閑聊道:“你除了打遊戲平時還做些什?喜歡運動嗎?”
他隻得老實回答:“……我特別不擅長運動。初二運動會長跑比賽的時候,我在賽道上摔倒,右手脫臼了。”
說完這話,他有些尷尬地垂下腦袋,生怕金虞笑他的笨拙。不過她隻是語氣毫無波瀾地感歎了一句:“那一定很疼。”
他點了點頭。金虞坐在他旁邊,一隻手托著臉。燈光把她的睫毛陰影投在眼瞼上,他清了清嗓子,小聲問:
“那你呢……?平時喜歡做些什?”
“看電影,”她語氣平淡地回答,“我每天晚上都在通宵看恐怖片。”
“上學不困嗎?”
“我上課都在打瞌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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