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陰差在大門外站定,隊伍中心的轎子落在地上,揚起一陣微塵。
轎簾輕挑,白色的袍角閃了一下,隨後踏出一雙素白的短靴。明明一身的長袍,白的晃眼,卻依然蓋不住那人臉上的蒼白。
他的唇色和臉色融為一體,隻有一雙眼睛透著一種黑洞洞的無光感。
袖口露出的指節很長,沒有肉感,如同隻有一張白皮裹著骨頭,根骨分明的握著一根“哭喪棒”。
孟玨見對方下了轎子,卻微動分毫,那雙黑洞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他抬手超身後勾了勾手指。
馬巍也不知道從哪鑽出來,將手中的陶盆,香和紙錢放到孟玨身側的桌上,逃似得閃了。
孟玨將香插入陶盆中的凹槽,將紙錢點燃,等到火光散盡,微微朝著門外點了下頭:“七爺,請!”
冥界七爺,又稱白爺,白無常。
一直站在屋外的七爺,嘴上說了句:“孟局,何必這氣呢?”,沒有血色的唇勾了勾,等到香火散盡,才抬腳跨進了姻緣局的大門。
孟玨將人引向二樓的辦公室,路過沈玉時,七爺的腳頓了一下,意味深長的看了沈玉一眼,才隨著孟玨上了樓。
孟玨在辦公桌前站定,直到七爺在對麵落座,他才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
論做鬼的年份,七爺必然是排在孟玨之前不知道多少年。但是論等級,他們相差無幾,一個管著陰陽交接的姻緣局,一個管著冥界的拒魂司。
孟玨從不在意這些,無論是誰,哪怕是陰差小吏,禮數上從無區別。
辦公室因為七爺的光臨,溫度霎時低了好幾度。
孟玨打了個噴嚏,手指在鼻子上蹭了下。他並不拘禮,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翹著二郎腿,一隻手隨意的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
七爺的目光從他的手上,移到臉上,皮笑肉不笑道:“孟局看著臉色不太好,可要多注意身體呀!”他的聲音空靈自帶混聲,聽的人骨頭都滲的冷。
孟玨:!!
孟玨:“謝七爺體恤,這不是最近事情忙。”
七爺:“能者多勞,若說分內之事,孟局可謂是鞠躬盡瘁。”
孟玨露出一個不及眼底的笑意:“必然的!”
老子就是不接你的話。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打了幾個回合的太極,最後還是七爺帶起了話題:“孟局剛才截了我拒魂司的鬼煞,怕不是,最近忙糊塗了?”他黑的眸光中印出一點譏誚笑意:“孟局該不會忘了,冥界的規矩,二十四司互不幹預。更何況,還牽扯到人間。”
孟玨挑眉“唔”一聲:“原來是鬼煞,一時不察,認錯了。以為是我姻緣局要的魂呢。”
鬼煞,惡靈的升級。
一般的惡靈多如牛毛,但鬼煞責屈指可數。二十四司分管捉鬼的司局,誰都想捉,但各憑本事,往往死傷大半,也不一定能捉的到。
更何況一般的勾魂使想捉鬼煞,簡直是天訪夜談。
剛才見過的那拘魂司的勾魂使,早就應該知道是鬼煞,卻一直未現身。
算準了時間出現,虛與委蛇,趕著回去打小報告。他前腳剛回來,七爺後腳就到了,擺明了就是敲他竹杠來了。
孟玨:!!
七爺也不惱,似笑非笑,眼神卻犀利的很:“孟局應該是知道的,有心也罷,無心也好。你絞殺的,確實是我拘魂司要抓的鬼煞。”
孟玨懶得跟他在廢話:“七爺說的,我認。鬼煞確是我絞殺的,七爺親臨必是想找我要個說法,既然已經有答案了,何必繞圈子,直說吧。”
七爺心在笑,麵上卻一幅為難的模樣:“我跟孟局也算是老相識了,說這種話,不就見外了。”
孟玨暗自腹誹:老狐狸,咱倆生著呢,沒熟到什份上。該見外,就要見外。
孟玨:“七爺,請講。”
你若不要點什,我孟玨就算是狗眼看鬼低。
七爺也不繞彎子了:“我要方拓。”
他話音一出,孟玨半垂的眸子倏然抬起,眸光中的犀利一閃而過,下一秒輕笑了一聲。
“方拓”冥界緝拿的四大惡煞之一,它本身並不是有多厲害,不過聽說身上有顆金光明珠,他常年帶在身上,在厲害的勾魂使隻要觸及金光,必定如飛灰消散。
捉過方拓的勾魂使,沒一個能回來的。所以他一個鬼煞,是如何將金珠用的如此出神入化,沒人知道。
最近孟玨倒是聽說了些事,方拓到了七爺的地盤上,七爺的拘魂司有一陣子沒有消停了。
這不就,剛好讓孟玨撞到了槍口上。
孟玨半人半鬼,可以不怕金珠。但是他,怕方拓呀!
一般過惡靈也就罷了,捉拿鬼煞從來不在他們姻緣局的範圍內。
孟玨勾起一側的嘴角,慵懶的笑,清冷的臉被那壞笑染了些痞氣。
他並不接話,手指在桌上畫著圓,大致能看出是太極陰陽圖的輪廓。
七爺早就知道沒那容易,孟玨不接話,他便繼續說道:“這件事情孟局在考慮考慮,不急。我剛還聽了件有趣的事情。”他故作懸念的頓了頓:“樓下就是三世輪回的那位吧?”明明是疑問句,他卻說的斬釘截鐵:“上頭若是論罪下來,怕是姻緣局可能都頂不住呢!”
七爺挑眉,胸有成竹。他又信心,孟玨一定會就煩。
孟玨的臉瞬間陰冷下來,“啪”的一掌落下,桌上的筆筒歪倒,筆嘩啦啦的撒了一地。
“別動怒!”七爺的臉上笑容未減:“我這不是來跟你商量來了嘛。”他的手指在哭喪棒一寸寸的劃過,像撫摸更像是示威:“你幫我抓到方拓,我幫你把這件事瞞下來。如何?”
孟玨目光冰冷的看著七爺,抿著的嘴角緩緩垂下。半響,輕笑一聲,從牙縫突吐出兩個字:“成交。”
七爺目的達到,森森的笑出聲來。
孟玨:“既然我同意了,不妨跟七爺立個契約。”他從抽屜掏出一張黃紙,隨手撿起一根桌上散落的筆,咬破手指沾了血,寫下一份契書。
修長幹淨的手指,握筆時骨節彎折十分好看。落筆行雲流水,字體蒼勁有力。
他將契書順著桌子推到七爺麵前,笑意斂去,隻留下一股肅殺的冷意。
既然你想要我的命,我就拉著你一起陪葬。
契書上寫道:若孟玨未能捉到方拓,便用他一人的命來抵。若是七爺未能按照契書,護他姻緣局所有人周全,那便萬劫不複。
契約血書一旦成立,不得反悔。
七爺的嘴角抽了抽,他根本不在乎姻緣局的死活,隻想抓了方拓交差,好在等級往上混混。沒想到,孟玨也不是個善茬。
孟玨:“怎了?七爺?”
七爺沉默片刻,緊繃的下顎線爆出青筋,牙齒磨得咯響,抬眼道:“好,我簽,可以的!”他頓了頓:“但我隻給你三天時間。”
孟玨:“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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