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玨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是早上九點多。

    姻緣局的院子種著兩顆參天大樹，日光照進來，也隻有斑駁的幾片殘影。整日，局都是鬼氣森森的。

    自帶起床氣的孟玨，一副極其不情願，又像是故自生悶氣的表情，神色極難看。

    他正準備回家，開門的一瞬間，沒防備。腳下踩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他一個趔趄，跨前了幾步，差點從二樓的欄杆摔下去。

    回頭一看，沈玉正誠惶誠恐的從地上爬起來，委屈巴巴的揉著自己的手。見孟玨看過來，又迅速的將手藏在身後。

    手貼褲縫的筆直站著，無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孟玨，透著一種期待與興奮幾乎於討好的表情。

    孟玨這百年來，第一次白天在姻緣局看到個活物，怔愣了一瞬。起床氣都被嚇沒了，反應過來後，朝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籲了口氣。

    他真想一個手刀劈過去，這大的地方，他哪待著不好，非要窩在他辦公室門口睡。

    這到底是個什物種？

    孟玨捏了捏眉心，看見他，氣就覺得不順。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說什。轉身下樓，眼不見為淨。

    沈玉小跑著才能跟上孟玨，跟著他出了大門。

    孟玨推開大門頭也不回的上了車，發動機的轟鳴聲剛一響，陳舊的大鐵門自動就打開。

    沈玉站在門口，往前走了兩步，頓了一下，又退回到了門口。

    寬鬆的襯衫被風吹著，顯露出他單薄的身形。一臉的期待都化成了落寞，他捏著自己被孟玨踩紅的手指。他垂下眼，倔強的咬著唇，鼻頭發酸的吸了一口氣。眼淚在眼眶中旋了一圈，又被按壓回去。

    隻是眼眶微紅了點。

    孟玨的車駛出四方街，開在寬闊的馬路上。陽光透過車窗，刺的有點晃眼。

    他的眼前白了一瞬，腦子浮現出離開時後視鏡，瘦弱孤零零的小身影，沈玉眼中的光，隨著他的離開都散了。

    視線清楚的那一那，前排車輛的車尾近在遲尺。孟玨一個急車，差點撞上去。搖下車窗，罵了句：“艸。”才看到遠處十字路口亮著的紅燈。

    心莫名的煩躁，明明是他差點被那缺貨拖累的半死，還沒了一半靈粹。現在還要負責他的後半生，他才是那個受害者，為什沈玉還敢露出那種被人拋棄了的深情。

    綠燈亮了幾秒，前麵的車早就沒了。後麵等的人使勁的摁著喇叭催促，孟玨瞥了後視鏡一眼，踩下油門，車子轟的一聲衝了出去。

    就在拐入下個路口的時候，他一把方向，掉頭開回了姻緣局。

    這該死的同情心！

    孟玨在自我開解，這缺貨會忽然生出惡相。雖然有了他一半的靈粹，但是不保證不會忽然化成惡靈，萬一沒人的時候化成惡靈了，把姻緣局弄得雞飛狗跳的，怎辦？

    對吧？

    對的！

    孟玨推開辦公室大門的時候，“小缺貨”沒有化成惡靈，而是蜷縮在辦公室逼仄的角落，小小的人，抱著膝蓋，頭埋著。

    聽到響動，沈玉抬起頭，看到孟玨的那一霎那，眼睛掙得極大。他怔忪了兩秒，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眼睛睜的更大了。他歪了下頭，落在身側的手偷偷的掐了自己腰一把，疼的呲牙。

    他在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他微小的動作都落入到孟玨的眼中，孟玨皺眉“嘖”了一聲，小小年紀，怎還自殘呢？

    “誒~”孟玨叫了一聲。

    沈玉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往前跨了一步，又退了回去，緊貼著牆角站的筆直，不動了。

    有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為孟玨是回來找他的。但是很快他自己又斷了這種可笑的念頭，心自嘲的笑了自己。

    孟玨看著沈玉惶恐的樣子，很無語，他有點無從下手。如果放在馬巍身上，這種矯揉做作，他早就開罵了。

    但是，沈玉的這種小心翼翼不像是他刻意做給他看，博取同情。那是一種刻在骨子的討好與謹慎，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種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