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陽升起，幾縷光線投過鏤空的木窗，落在屋內的地麵上。

    燕安翻了個身，勉力睜開雙眼，望著窗戶發呆。五秒鍾後，她猛然回神，散亂著頭發從床上跳起來，匆匆掀簾而出：“紅珠，什時辰啦？”

    紅珠在帳外道：“回公主，巳時三刻。”

    巳時三刻？九點半了！

    “快快快！穿衣！梳妝！”

    六公主的春宮圖足足有兩箱不止，這位紈的吃穿用度皆為上品，連收藏的春宮圖也是精裝版的。畫像紙質無一不精致，若是不細看，會讓人認為這是什名家大作，總之就是很貴的樣子。

    這書好比燙手山芋，燕安想丟不知丟哪去，燒了太可惜，送給紅泥綠蟻，這倆人紅著臉死活不要。於是她昨天折騰了一下午加一個晚上，隻不過是將書房四處亂放的春宮都挑出來，然後歸攏在箱子，重新挪了個地方——她的臥房床底。

    由於折騰得太晚，昨晚沒睡好，早上紅珠叫她時，她迷迷糊糊不肯起床，五分鍾又五分鍾，再醒來就是九點半了。

    懷舟一定在等她了！

    好巧不巧，門外有侍從稟報：“殿下，十六公子身邊的小廝傳話來，說是他已經在書房候了半個時辰了。”

    “馬上來了！”燕安隨口應著，飛速地穿衣梳頭，發飾前所未有的簡單，早飯也匆匆扒了幾口，就飛奔而出，和上學遲到趕時間的學生沒什兩樣。

    一路慌忙，燕安竟然還記得塞了塊點心。趕到書房，趴在門框中平定呼吸的時候，書案後捧書的懷舟抬眸看了過來。他的嘴角含著絲絲笑意，放下手中的書，隨手拿起了手邊的戒尺，朝燕安走了過來，聲音十分溫柔。

    “殿下怎跑得這急？”

    燕安嘴角一陣抽搐，她有些後悔，昨天不應該表決心送戒尺過去，但是送都送了，自己又遲到了，便認下了。

    她探出手，誠懇地說：“是我錯了，咱們有言在先，我不會怪罪你，你打吧。”

    懷舟揚起戒尺，燕安偏過頭去，原以為是重重的一擊，沒想到是輕如羽毛般地落下。

    燕安詫異地握住戒尺一端，看到懷舟眉眼彎彎的樣子，他輕笑道：“今日上午不講課，懷舟第一次收學生，經驗不足，需要做些準備。故而今天這一趟，便不算公主殿下遲到。”

    準備？燕安疑惑地問：“什準備？”書房很大，桌案設了也不止兩張，筆墨紙硯都是新買的，一切都不缺，還有什要準備的？

    “懷舟少時曾跟著一位師傅學習，懂得觀家宅風水。書房中擺設不對，風水不好，影響授課心情，故而我要換。”懷舟的手指一一劃過放書的幾排架子，道：“這些都要換，按我所說重新布置。”

    “風水？”燕安愣住了，懷舟竟然信風水？他連天神都不信，竟然信風水？風水影響的不是運勢嗎？為什會影響心情？

    這個理由聽來實在荒誕，可是懷舟卻一本正經，十分認真，根本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

    燕安看過那些他指出的書架和箱子，都完好無損，完全可以繼續使用，甚至拿出去轉手都沒有問題。她不信風水，覺得這樣有些多餘，委婉地給懷舟提了個小小的建議，懷舟卻寸步不讓。

    “公主容稟。”懷舟鄭重抬手作揖，燕安不習慣，連忙去攔，卻被懷舟按住了手。

    他極其認真地看著燕安，一下子變得很遠：“公主殿下，身為上位掌權者，可以禮賢下士，但是必須把握分寸，牢記恩威並施這四字。威嚴的來源之一就是行禮，禮不可廢，這是給公主上的第一課。”

    好、好嚴肅的話題。

    但是懷舟說得對，她現在的身份是一國公主，可以與皇子比肩，可以掌權，可以幹政。她真正需要行禮的人寥寥無幾，更多時候是需要接受別人的行禮。

    燕安無措地鬆了力道，強自鎮定，心中莫名有一種感覺，未來她接觸到的生活，可能不止富貴閑人這簡單。

    燕安這邊正忐忑，懷舟卻忽然笑了，他的話題和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一下子又變得可以接近了。他淺淺笑著說：“風水一事殿下不可攔我，擺設是一定要換的，這是我唯一的要求，也是我向殿下收取的束脩。”

    一聽束脩二字，燕安的心落到實地，應道：“好，既然你這要求，那就換吧。”

    懷舟忽然抬手摸上了燕安的頭發，將她剛才因跑得太快而搖搖欲墜的簪子扶好，這個動作其實有些逾矩，可是他做來卻無比自然，理所應當。他笑吟吟道：“公主下次起晚也不必著急，縱使你遲到了，懷舟也不舍得動戒尺的。”

    他鬆開雙手，燕安這才發現戒尺在自己的手上。不過這話說得有些曖昧，燕安慌忙將戒尺推過去：“不不不，既然我是學生，就該嚴格遵守學生的禮數，你是老師，也不用顧忌，隻管嚴厲教導我！我絕對會乖乖聽話的！”

    她差點忘了，懷舟原本還是六公主的男寵，兩人還發生過關係，現在也是隨時能睡一覺的那種。

    察覺到她的逃避，懷舟後退兩步，麵上還是笑著的，卻少了幾分親近，多了幾分疏離。他拿走戒尺，距離退得恰到好處，拿捏的分寸十分契合燕安此時的心意：“既然如此，便依殿下之言。授課時若是有什冒犯的地方，隻求殿下多擔待了。”

    燕安對這種距離非常滿意，連連擺手：“不會冒犯。”

    懷舟又回到了桌案後，披著半身金色的暖光讀書，神聖不可欺。燕安看了兩眼，也去書架間翻書。

    綠蟻指揮著一群丫鬟小廝搬書架，按懷舟所說，這些統統要換新的。得把書拿下來換新的書架，再把書擺上去，這實在是一個花費時間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