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穿堂吹過,書房內懷舟正撫琴,琴聲如幽穀清泉,清冽空靈。琴聲如此優美,撫琴的人更如畫一般。
書房外隨侍的丫鬟偷偷往瞟,看的卻不是美男撫琴,而是另一人,六公主殿下。
如此引人側目,是因為燕安此時的姿勢有些怪異。
她正微微蹲著身體,兩手交疊,脊背端正——這是大周公主的行禮姿勢。
燕安知道,外麵的丫鬟們都在偷偷看她。甚至是在想,六公主□□回頭,一顆心緊緊係在十六公子身上。同時色迷心竅,任由十六公子予取予求,萬事諸應。和隔壁的徐大人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最後一句是綠蟻傳的。
懷舟對此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流言傳一陣就過去了,隨它傳去。
當然重要的不是傳言,也不是她在公主府的形象,而是眼下。
她的頭略低垂,視線正落在顫抖的手背上,這個動作太吃力了,她覺得快要堅持不住了。
旁邊一陣快速的輕風扇來,燕安額上的汗珠終於不再折磨人,利落地流了下來。綠蟻熱火朝天地揮舞著團扇,在她耳邊說:“殿下,再堅持一會兒,十六公子彈的《問月》,屬下聽過這個,還有一小段,馬上就結束了。”
燕安才鬆了一口氣,頭上的書“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紅泥見狀,遺憾地扭過臉去,不忍再看。書房外的數道目光同情地看了過來。綠蟻連忙把書撿起來,卻是無用之功。
書房內的琴聲一頓,懷舟錚錚試音,又是從頭開始彈了。
燕安:“”想罵娘。
終於一曲畢,燕安沒出什差錯,直接癱坐在椅子上。書房內外替她鬆了一口氣,綠蟻幫她擦汗扇風,就連懷舟身邊的小盤子都過來遞了個蘋果給她。
燕安伸出手摸摸小盤子的頭,這孩子比小瑞乖,不閃不避,隻靜靜看著她。這時,麵前忽然伸出一杯茶,順著天藍色的袖子往上看,正是懷舟。
她“噌”地一下就坐直了。
這屬於應激反應了完全是。
懷舟眼中閃過笑意,他將茶擱在她麵前的桌子上,溫聲道:“殿下辛苦了,放鬆休息片刻吧。”
燕安又癱了回去。
回想這兩天的學習經曆,簡直是一部血淚史。
第一天講課的時候純文字,懷舟非常有技巧,講的不枯燥且通俗易懂,她聽得通體舒暢。可是到第二天實戰訓練的時候,燕安渾身僵硬,腦子一片空白,姿勢什的更是哪哪都不標準。
這時候,懷舟的戒尺就派上了用場。
背不直,戒尺就落在背上,腰不挺,就落在腰上。力道不大,卻每回都能打得燕安一縮。戒尺停下來,姿勢動作也變得標準了。
疲憊之餘,燕安想破罐子破摔,偏偏懷舟的尺寸把握得非常好。一邊不容讓步地嚴厲,卻逼得不會太緊,同時還能溫柔體貼地請她多擔待,語氣態度要多好有多好,讓燕安想生氣都氣不起來。
久而久之,每回懷舟笑吟吟地看過來,燕安總會心頭一跳,接著就開始反思自己什地方做錯了。燕安把這種威懾力歸因於懷舟的花魁身份,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青樓楚館的花魁,都具備這樣的能力。
為防白天被看笑話,燕安晚上特地對著銅鏡練習動作神態。行禮完畢抬頭的時候,她卻被自己鏡子的表情嚇了一跳。倒不是說不好看,而是鏡中的她麵色淡淡,嘴角含笑,溫和又疏離,尤其是眼神對上的時候,一看就是捉摸不透的上位者,很能唬人。
隻是這副模樣有些熟悉,躺在床上回憶見過的麵孔,覺得有幾分像大皇女,且比大皇女還多了幾分沉靜。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地消耗下去。
《大周禮製》講到尾聲的時候,懷舟丟開書,給她來了個模擬訓練。
他說:“請問殿下,以你之身份覲見女帝,該如何跪拜?”
燕安略一思索,抬手就要跪,懷舟卻托住了她,道:“這等禮數懷舟受不起,故而我與你同拜。”他說著,微抬起手,姿勢動作分毫不錯,不慌不忙地跪拜而下。
燕安心頭一跳,自己剛才走神了,竟然生生受了懷舟一禮,連忙整衣斂袖,按照之前所學,也跪下去。
燕安靜默五個數,兩人同時起身,相對而跪。懷舟緩慢抬頭,唇角含笑,表情溫和又疏離。半闔的眼眸抬起,正對上燕安的眼神,驚心動魄。
燕安突然記起,昨天晚上那副模樣,不是像大皇女,而是像懷舟。原來她一直在模仿懷舟的神態。
她想起懷舟平日的模樣,有些愣怔。尤其是懷舟長得高,半闔眼眸的時候,神色淡淡,頗有些睥睨眾生的意思。
不禁感歎:不愧是頭牌!
懷舟的笑容扯開些許,讚道:“殿下做得很好,您通過測試,可以順利結業了。”
燕安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懷舟嚴厲到令人信任,這就代表,她赴皇宮夜宴的時候禮儀不會出錯了。
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紅泥忽然出現在門外,不時看她一眼,她抬頭去看,這妹妹又把視線移開了。於是她定定不動,終於逮到紅泥,後者瞳孔一縮,慌忙低頭,奇怪得很。燕安問:“到底怎了?有事情就說出來。”
紅泥艱難地說:“殿下,三公子死了。”
三公子?燕安想了一會兒才想起薛勇的身份,驚道:“死了?”
她看向懷舟,懷舟卻笑:“殿下看我做什?你以為我無所不知?我整日在府來去,怎會知道外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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