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國,暗喻姬氏的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
大周朝自聖祖,也就是這一代女帝的母親手傳下來,到女帝這一代,算是兩世。三世而亡,就是說女帝退位後,大周朝會在下任繼承人手中終結。
對女帝來說,沒有比這更惡毒的詛咒。
此時,殿上跪著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思考著兩個問題。
第一,這八個字是誰刻的?
秦至赴京獻寶,心思並不難猜,諂媚討好之意都寫在了臉上,不會是他。可是,若不是他,那人又是如何通過層層保護,在玉璽上做手腳的?冰塊呈上來的時候,玉璽四周並未有任何痕跡,莫非是在冰塊鑿開之時,有人趁機下手?
可是這,就更不可能了。
眾目睽睽之下,如何有人、有能力且有時間刻上這八個字?從始至終,這玉璽也就是幾個內侍和女帝接觸過,更不要提,內侍們隻是隔著冰層摸了摸玉璽。
且不提玉璽刻字是如何做到的,單說可能動手的人。朝野上下,有本事且有心思動手腳的,也隻有大皇女和二皇子。兩黨之爭,明麵上你好我好,私底下你死我活,一時氣急了,做出什事都不奇怪。
可是,這兩位都可能是下一代的大周皇帝,有這惡毒地詛咒自己的嘛?這也說不好。
第三股勢力,也就是權傾朝野的於家,向來保持中立,不摻合皇位之爭,難不成動心思了?
有心人偷偷瞧了瞧前麵跪著的豐國公於允城一眼,後者的麵上一片肅穆,什也看不出來。
此問無解。
第二,女帝會如何處理此事?
殿下百官能想到的事情,女帝都想到了,她想到的東西甚至更遠更多。可是想到的越多,懷疑的就越多。平日不以為然的小事,在此時的她看來,似乎都別有深意。平日一眼看透的臣子,在此時的她看來,都被賦予了心思深沉的標簽。
她甚至在想,殿下安安分分跪著的人,說不定會突然跳出來一個,趁著她心神大亂之際,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狠狠地捅入她的心髒。
“來人!”
沒人敢站起來。
大皇女看著母親微微顫抖的模樣,貼心地扶了上去,眼中俱是關切:“母皇,你怎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喚太醫來看?”
這是她的女兒,是她與謙郎最得意的女兒。
女帝眼神一軟,就要慣常安撫幾句,這時二皇子也上前來:“母皇,兒臣扶您回寢宮吧?”
女帝忽然想起,這兩個孩子已相爭多時。
她最愛的女兒,最得意的孩子,在她與謙郎還不是互相中意的時候生下,由她一手培養,長成了她最期望長成的樣子。可是,她的野心也被自己一口一口喂大了,如今的她麵上掛著關心,背地如何窺視著她,她完全不知道。
獻上玉璽的秦至,也是她引薦的。
這想著,女帝的眼神不禁淩厲了起來,她推開大皇女和二皇子,鎮定地坐在了獨一無二的尊位上。
“孟梵青何在?”
一個短須老頭站起來,“臣在。”
“朕命你大理寺全力查辦此事,找出幕後主使!”
“是。”
又道:“刑部與禦史台協同審理,孟梵青為主審官,務必在一月內給朕個結果!”
又有兩個官員走出跪下:“是。”
燕安偷偷瞄了一眼,那兩人一個六十上下,一個四十左右,年長的看著慈眉善目,年輕的看著有些嚴肅。她正猜哪一個是禦史大夫,哪一個是刑部尚書,忽聽上首女帝喚她。
“燕安。”燕安詫異地抬頭,女帝在座位上向她招手,“上來陪母皇回寢宮。”
她?為什是她?這時候不應該是大皇女陪著嗎?
燕安忐忑地走過人堆,來到了女帝麵前。大皇女看了二皇子一眼,忽然露出個笑容,側身讓開地方,對燕安道:“小六,既然母皇讓你陪著,你可要好生照看著。”
燕安點點頭,將女帝伸出的手安穩扶住了。
陳力在前喊道:“起駕——”
女帝站了片刻,忽然補了句:“本案所涉人員,無論皇親國戚,或是朝中高官,皆要全力配合三法司辦案。若有拒不奉命者,都按大周律法處置!
“孟大人,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朕賜你出入宮闈之特權,寬恕你一切冒犯之舉,一切以辦案為先!”
孟梵青再拜,“謹遵聖意。”
這話一出,燕安看到大皇女的臉色,變了變。
內監在前麵引路,一路上燈火通明,燕安扶著女帝,走過一片略顯昏暗的走廊時,遠處的天空中忽然炸起了煙花。
“嗖——砰!”
突如其來的聲音和光亮讓女帝停下了腳步,內侍和長長的儀仗也跟著停了腳步。
寂靜之中,女帝忽然出聲道:“我少時,也喜歡溜出宮去看煙花。”
沒了下文。
陳力沒吭聲,燕安想著不好讓一國女帝尷尬,說了個萬能句式:“那後來呢?”
“後來聖祖就登基了。”
這實在不是個好話題。
玉璽上說姬氏“竊國”,究竟是不是竊國,為什是竊國,燕安也沒膽子問其前因後果。
好在女帝也沒什繼續攀談的心思,說:“我又想起你父親了。”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