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睡過了嗎?”
你坐車的時候被撞過沒有。
剛撞的時候,??人一般是反應不過來的。身體隨著慣性甩出去,磕著,碰著,??前幾秒都沒有知覺。
然後大腦慢慢告訴你,血啊,血流下來了。
這才開始知道疼。
疼從傷口蔓延開,蔓延到四肢百骸,五髒六腑,身上的力氣和熱量開始抽離。
然後你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
這就是薑思鷺現在的感覺。
電梯靜得嚇人,她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點一點加深,??加快,??撞得她頭暈目眩。
他在說什。
他在對她說什。
忽然間,??一道刺耳的噪聲從頭頂傳來,撬棍把電梯門狠狠敲開。光線傾斜而入,一道慌張的男聲傳來:
“對不起對不起,??來晚了啊。都沒出事吧?”
段一柯這才看清了薑思鷺的表情。
蒼白,??厭惡,??夾雜著一絲陌生。
他偏了下目光,??站起身,把牛仔外套重新穿上,??往她的方向走。
電梯卡住的地方距離物業所站的地麵一米多,??段一柯倒是撐下手臂就能上去,??薑思鷺可能就不行了。他朝她伸手,說:“我扶你上去——”
“啪!”
物業和段一柯都傻了。
薑思鷺狠狠打開了他的手臂。
臉上還是那個厭惡而陌生的表情。
她一言不發地走到電梯邊沿,??腳蹬住粗糙的牆體,??朝物業伸手。對方拽住她,??把她往平台上拉。
但這姿勢實在乏力,拉到一半,她就有點上不去了。段一柯下意識想幫她,手剛抬起來,薑思鷺忽然轉頭,厲聲喊:“別碰我!”
他身子就那僵住了。
下一秒,薑思鷺回過頭,已經出去的身子伏地,手緊緊拽住物業,然後一點點挪上了地麵。
中間滑了下,膝蓋正好磕上地磚邊沿。段一柯眼神一緊,想伸手,又攥住拳頭收回來了。
她出去了。
物業又朝他伸手,他搖了下頭,胳膊撐住地麵,很快翻了上去。薑思鷺剛才磕得有點嚴重,走路一瘸一拐。他慢慢跟在她後麵,開始後悔自己一時失言。
他有那多話想問她。
你身體好不好,你低血糖好點了嗎,你最近還要去醫院嗎,哪怕是他對你好不好……
他怎就挑了最難聽那個?
薑思鷺忽然頓住了腳步。
他也頓住。
半晌,她回過頭,眼圈微微泛出紅。
他想道歉,她卻在他前一秒開口。
“睡了,”她說,語氣帶了種故意為之的報複感,“睡過了,你滿意了嗎?”
……
保姆車。
筍仔一臉憂慮地看看後視鏡,又一臉憂慮地看看手機。
曹鏘給他發微信:[嘉嘉還抽煙?]
筍仔回複:[嗯啊,段哥又惹她生氣了?]
[啊這,或許也怨不得段哥……我還有個活動快遲了,你幫我看著點她,抽一根得了。]
[行的。]
滅了手機,他回頭看。
路嘉妝容精致,眼神嚴肅,左手夾了根煙。做了美甲的手指劃過手機屏幕,一邊眉毛挑高,越看神情越微妙。
路嘉和段一柯不一樣,隻有逼急了抽煙。
估計是逼急了……
筍仔忽然覺得好難過。
他已經好久沒有見到薑思鷺了。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久沒見到薑思鷺,路嘉和段一柯,就有多久沒見過她。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段哥和他小薑姐分手的具體原因。可是他知道,從薑思鷺離開佛山的那天起,所有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段一柯已經瘋了。
路嘉也正在瘋了的道路上。
兩個人都是暴脾氣,在車外麵還能裝出個人樣,上了車就吵,話怎難聽怎說。他有時候想勸兩句,段一柯就罵他。
他不知道以前對他那好的段哥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也不知道那個永遠穩操勝券的嘉姐怎會變得如此疲憊不堪。
明明一切都在變好了……閃光燈越來越密,接機的粉絲越來越多,資源人脈像不要錢似的遞到手,劇本挑都挑不過來……
可是每個人都在發脾氣。
每個人都不快樂。
是不是小薑姐回來,事情就會變好啊?
他不知道。
他也不敢問。
這幾個月,他就當著段一柯提了一次薑思鷺。他們當時在四川錄節目,節目組送了不少當地的特產。段一柯那天難得臉色好,他就說——
“那我把這個也給小薑姐寄一份吧。”
他不知道人的臉色可以轉瞬差到那個地步。
段一柯盯了他半晌,盯得他渾身冷汗都冒出來。
然後他說:“你回東陽去吧。”
他差點哭出來。下一秒,路嘉衝過來,繼續和段一柯吵架。
他沒有再提讓他回東陽的事,他也沒有再提過一次薑思鷺的名字。
筍仔忽然覺得好想哭。
他好久沒哭過了,上次哭,是送薑思鷺和段一柯去火車站。那時候《騎馬客京華》還沒殺青,他們坐在那個漆著大d的車上。他倆一邊一個挨著他坐,看他嗷嗷哭都傻了,薑思鷺還給他拿紙巾擦眼淚。
段一柯那天和他怎說的?
他說——
“車不用換,人也不用換。我反正是要找助理,就地取材,成?”
那時候明明那好。
怎一眨眼,就變成這樣了啊。
他大了,他都過二十了,他不能哭了。筍仔用手背抹了把眼,回頭看向路嘉。
也就在他回頭的一瞬,車門被人一把拉開,一個高挑瘦削的人影落回座椅。
段一柯一落座,就把椅背調到最低,整個人半躺下去。路嘉眼皮都沒抬,等了半晌,把手機往他身上一砸。
硬邦邦的機身砸到段一柯胸口,他連點聲音都沒有。
“看看吧,”她嘲諷開口,“看看人家怎罵你的。”
段一柯把手機拿起來,劃了劃,冷笑。
“很新鮮嗎?”他捏著一角,把手機遞回去,“來回那幾句話,我都看煩了。”
手機懸在半空沒人接,筍仔怯生生地拿到自己手。垂下眼,評論區的幾行字就紮進視線——
[收官直播這個表現,我也算開了眼了。]
[不意外,上次連麥也是這個操行]
[各位,我已經脫粉了]
[不就一部古裝劇男二嗎,這排場,我以為頂流駕到了呢]
[提前離場先解釋清楚吧]
……
“劇還沒播完呢你這路人緣算是跌沒了段一柯,”路嘉冷冰冰地說,“讓你收斂點收斂點,你就是這給我收斂的?”
“我收斂了啊,”段一柯腿架上副駕座椅,懶洋洋地說,“我當著鏡頭和趙訶嫻吵起來了嗎?沒有吧,我就是沒搭理她。”
路嘉都懶得和他爭了。
她又靜著音看了看那視頻,覺得已經沒有搶救可能,隻能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個提前離場的噴點上。琢磨了半天,她抬頭,踢了段一柯椅子一腳。
“你一塊想想,”她說,“提前離場太惡劣了,以後誰還敢請你做節目。想個合適理由,快點。”
“說段牧江快死了行嗎?”
“……”
“不是,”段一柯起了下身,“非得解釋嗎?那你解釋吧,我前女友來了,我提前離場,和她去敘舊了。”
“段一柯!”
筍仔嚇得一哆嗦,手忙腳亂把保溫杯拿出來,給路嘉往瓶蓋倒了杯溫水。路嘉瞥了一眼,接過,咕咚咕咚喝下。
水從嘴邊拿下來,她神情也很絕望。
“我沒想到會撞上思鷺,”她說,“我以為我安排得挺好的,我沒想到會撞上她……我給你當經紀人以後,越來越覺得自己失敗,我什都控製不了……”
段一柯偏過眼神,看向路嘉。
對方身上難得出現一種失魂落魄的崩潰。
他僅存的那點人性忽然被喚醒了。
他收回腿,坐直身子,把自己手舉起來看了看。
路嘉感觸到他的動作,茫然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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