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先是家做飯的阿姨給黎征打的電話。
黎征最近回家總是很晚,??薑思鷺就有點不好好吃飯。他覺得外麵東西油鹽太重,就請了一個同事太太介紹的阿姨給她準備一日三餐。
這阿姨做飯好吃,就是話多。她也不分他倆結沒結婚,??但凡和黎征說薑思鷺,就是你太太。
昨天下午,這阿姨突然給黎征打電話,說黎總啊,你太太好像不太對,今晚的飯很清淡,她吃了兩口就說飽了。我問她哪不合口味,她又安慰我說不是飯的問題,??是她自己身體不舒服。可我看她也不像身體不舒服,??她好像是……心不舒服。黎總,??你和你太太吵架了呀?
黎征說:“好,辛苦您轉告,我今晚早點回去看下。”
說是早點,??還是拖到了淩晨。
薑思鷺不粘人,??以往他晚回來她都自己提前休息,??今天卻是在沙發上就睡著了,??手攥著手機,屏幕還亮著。
黎征把手機拿過來,??看見一條微博視頻卡在盡頭。點開“重播”的一瞬間,??他的眼神就慢慢冷下去。
他把薑思鷺抱回了床。
然後那一晚,??他就一次又一次地,看著薑思鷺被噩夢驚醒。
他床頭燈調得很暗,??每次她驚醒,??他就過去拍拍她。快天亮的時候,??她終於睡熟了。黎征把當天的工作提前安排好,推了上午兩個會,準備等下午再去公司處理。
八點多的時候,一通電話再次把她吵醒。
他就出去熱了杯牛奶,回來的時候,就聽見電話傳出來的聲音:
“化鯨老師你好啊,不好意思這早打擾你。我們是xx娛樂的記者,剛從朋友那要的你電話,想問下你對昨晚那個熱轉視頻有回應嗎?你新書扉頁那句話是什意思啊?”
黎征眼神冷得可怕,過去直接把電話按掉,然後關機。薑思鷺呆愣著坐了一會,然後閉上眼,眼淚簌簌流出來。
她還和他道歉:“對不起,那個扉頁很早以前就定了,我都忘了有這回事。上個月下了印廠我才想起來,結果也沒法改了……”
黎征把她摟回懷,讓她不要在意。把牛奶給她喝了,又輕輕拍了很久背,她總算在他懷睡著了。
他眼睜睜看著,她好不容易恢複正常,好不容易睡覺的時候不會驚醒,好不容易在他懷的時候能帶點笑……
一下又什都變回去了。
就和她剛從佛山回來的時候,一模一樣了。
段一柯。
好。
閉著眼緩了一會,黎征打開自己手機,又找出那條微博去看。博主編輯了個段一柯落日化鯨的話題進去,剛剛升上低位熱搜。點開評論區,說什的都有。
[我真的,你們一直嗑段一柯和趙訶嫻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他倆真的給我一種強迫營業的感覺……]
[柯鯨黨現在終於配直立行走了嗎?]
[《片場火花》先導片入的股,姐妹們入股不虧!]
[所以段一柯真的是資源咖還渣唄。看那個直播的氣氛估計是分手了,他一出道兩部戲都是落日化鯨的,然後火了就和人分手了?]
[落日化鯨也是啊,怎還自己往塞人呢,這行為和煤老板有什區別啊?]
[業內潛水人士默默說一句原作者真沒資格挑演員啊……]
[反正段一柯肯定是利用落日化鯨的資源了,這個沒跑的。操,真惡心,那個江晚淮的角色本來就不是他的,誰知道背後有什操作啊?]
[啊啊啊!我是許之印粉絲!我記得!當時很多人黑許哥落日化鯨還跳出來幫著踩,惡心惡心惡心,狗男女!]
[我真服了,今天《騎馬客京華》收官日你們還記得嗎]
[我也覺得挺絕的,真就不給劇粉活路唄]
[我從沒見過如此慘烈的be]
[cp粉就沒人權是吧]
[我就想沉浸式做個夢怎這難啊]
[這幾個人這搞還怎代入角色啊?大結局啊,今天大結局,這一大早劇的熱點還沒上先上了個這??]
[劇不狗血,劇外挺狗血]
薑思鷺還在自己懷躺著,不知道這些言論昨晚發酵到什程度,她又看到了多少。
黎征沉吟片刻,把她手機重新開機,然後找出了路嘉的電話。
這才有了那句“你們還要折磨薑思鷺,到什時候?”
乍一聽這質問,路嘉半晌沒反應過來。她又盯著來電號碼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薑思鷺現任男友來興師問罪了。
她把握不住對對方的稱呼,猶豫了半天,總算開口。
“黎總,”她說,“你可能誤會了,這個視頻和熱搜,都不是我們操作的,純粹是被那個轉發衝上去了……”
“什時候能壓下去?”
真是直搗黃龍。
路嘉最近銳意被搓得厲害,一時也有點怵這種老手。她啞了啞,轉移話題,說:“思鷺怎了?用不用我和她解釋下?”
話筒對麵靜了片刻。
“她睡了,”對方語調帶了絲很輕微的譏諷,“做了一晚上噩夢,清早又被媒體電話吵醒,總算睡了。”
路嘉啞了。
“路女士,思鷺說,你是她很好的朋友,”黎征繼續說,“聽說你還是段一柯的經紀人,那他們兩個分手的真正原因,你應當比我更清楚。”
的確……
她不確定薑思鷺是否把當天的事全盤轉述給黎征,但聽這話的意思,她仍然是那個最清晰來龍去脈的人。
下一秒,黎征的語氣陡然變冷。
“既然你什都清楚,那我倒是想問問。”
“我送她去佛山的時候她是什樣子,把她從佛山接回來的時候又是什樣子?昨天你們直播的時候又和她說什了?”
“路女士,我很困惑。”
“怎每次段一柯和她同時出現,你們都要這樣折騰她?”
路嘉撐著額頭,簡直像是被老師叫到學校去訓了。
黎征這種人不大發火,發火也不罵人,但隻是隔著無線信號,也覺得心發怵。
“黎總,”路嘉的聲音虛弱而真誠,“這樣吧,我現在就去聯係平台,等把這個事處理好了我給你們登門道歉——”
“登門也不必了,”黎征說,“路女士,你要真是她朋友的話……”
“你最好的道歉,是再也不要讓段一柯,見到她。”
路嘉陷入沉默。
對方在等她的回答。
半晌,她一字一頓地說:“黎總,你說得都對。”
“以前,是我考慮不周了。”
掛了電話,黎征才回到臥室。
她又醒了。
大概是聽到他和路嘉說話,薑思鷺神色有點茫然。想了一會兒,她把放在床頭的手機摸過來,又遞給黎征。
“幫我把微博刪了吧。微信……也重新注冊一個吧,”她說,“黎征,你幫我換個電話號行嗎,手機也換個新的吧。”
黎征接過,也顯得有些意外。
“我覺得我……不能這樣了,”薑思鷺手插進頭發,“但是又沒辦法重來一次了……我現在也不知道怎辦,我就是,突然好想我爸媽啊……”
男人歎了口氣,坐到她身邊。
他好像是想了想工作上的事,然後攏了下薑思鷺的頭發。
“那就去吧,”他說,“我下個月忙完了,帶你回新西蘭。你去和父母待一段時間,好嗎?”
半月後。
《花好,花好》的首映挑了個好日子。
1月1日,元旦當晚。
也是離譜,那大個北京,主創團隊非挑在這參加首映宣傳——放《獅子》微電影的那家影院。
闊別大半年,故地重遊,滿心荒唐。段一柯入場的時候沒忍住,往牆邊看了一眼。
那地方先前那貼過一張《她的獅子朋友》的海報——濃重的晨霧中聳立一間祠堂,祠堂前落了一頭雄獅。而雄獅之下,並列出他們兩個的名字。
他挑了下眉,目光轉回來時,看到了從另一側門走到大堂的趙訶嫻。
兩邊團隊正麵撞上,除了段一柯本人,別人的神色都顯出尷尬。
原因無他,半個月前的那場收官……
鬧得太難看了。
先是當天早上爆出了段一柯和薑思鷺的猛料,朝暮和兩邊團隊一通操作,連壓熱搜帶撤視頻再加上買水軍和營銷號,總算以“關係比較好的高中同學”給二人關係定性。
不過最實錘的那個新書扉頁和台詞對應的事……反正也解釋不清楚了,三方團隊竟然不約而同地無視了粉絲的滔天質問,緘口不言,坦然裝瞎。
反正不信的,解釋也不信。
願意信的,解釋幾句,也就信了。
到了下午,更多熱搜和收官投放四麵八方的放了出來,徹底壓死了上午的鬧劇。雖說最近騷操作太多,但《騎馬客京華》這部劇畢竟質量過硬,之前的更新也積累了一批忠實追劇、不愛吃瓜的純觀眾,收官集的點擊量也是實實在在的爆了。
房鴻本來都鬆了一口氣,萬萬沒想到,段一柯的微博,竟然沒有按著之前的約定發布收官長文。
不過他那個微博,一直以來也是一個死亡狀態,除了某一天忽然詐屍一般把鏟屎官段一柯改成了演員段一柯外,整個賬號從注冊到如今,也隻發過兩條——
第一條配圖:[大家好,我是演員段一柯,在《騎馬客京華》飾演江晚淮。]
第二條轉發:[幫化鯨老師澄清一下。]
媽了個操。
房鴻當時在辦公室如是粗魯地罵道。
對外的辟謠歸辟謠,自己人心都門兒清——段一柯和薑思鷺那個事,怕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尤其是思及過往種種蛛絲馬跡,此刻更是恍然大悟。
沒人願意當壞人,一想到自己當時振振有詞地逼著段一柯和趙訶嫻炒cp,而和段一柯同在《獅子》劇組的薑思鷺估計就在電話邊上,房鴻就想把自己從朝暮影業8樓辦公室扔出去。
不過內疚歸內疚,該履行的承諾還是得履行。尤其是,趙訶嫻的那條微博是朝暮影業自己操刀撰寫,很多話都是蹭著劇的熱度來的——熱度基本就是和段一柯拍攝中的這與那。
結果段一柯自己不發就算了,回複和轉發,也是一個沒有……
電話打到路嘉那,對方也崩潰著。
“他把密碼改了!”路嘉對著老領導失態大喊,“他上次說想改下微博名我就讓他自己操作,結果他把密碼改了!現在隻有他自己能登,我沒辦法管了!”
《騎馬客京華》收官,那大的事……
一整晚,段一柯的微博靜悄悄的。自己什都沒發,趙訶嫻的示好也晾著,連上線都沒上一下。
到最後,竟然還是曹鏘深夜上線,發了條[原來你還是忘不了他,而離開的人不會說話]來解了圍。
cp粉們立刻互相安慰:原來是在玩劇中梗啊,刀刀糖糖,又被真到。
其他屬性粉絲:………………這也能嗑啊………………
總之,那晚之後,趙訶嫻和段一柯兩邊的團隊基本就是個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了。而這次同場出席首映儀式,則純粹是礙於《花好,花好》導演與製片的麵子,硬著頭皮來的。
連上台的站位都是提前和劇方溝通過——不管番位了,一個去最左,一個去最右,離得越遠越好。
一句話概括:之前炒得有多甜,現在避得有多嫌。
而首映活動最初,情況也確實是按這句話發展的。
媒體的群采都核驗過了,不會有涉及兩人關係的提問。站位很遠,演員互動的流程完全沒有重合之處,兩人影片中的對手戲雖然沒刪,但在宣發上也盡力弱化……
直到粉絲提問環節時,話筒從最後一排往前傳遞時,一個女孩突然打開收音站了起來。
電壓不穩,話筒“嗡”的一聲。
全場愣住,那女孩看向段一柯所站的角落,大聲說:“段一柯你是男人就別躲了,你和嫻嫻,到底在一起沒有啊?”
影院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
萬籟俱寂中,所有人都聽見段一柯特有的那把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聲音:“早就想說了……我真和她不熟啊。”
……
《花好》首映宣傳結束當天下午,孟琮就殺去段一柯和路嘉的工作室了。
《騎馬客京華》剛爆的時候,哪個同行看見孟琮不說聲恭喜。說他慧眼識人,說他“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馬”……
當時段一柯的桀驁在圈也出名了——這難控製的新銳,唯獨聽他的話,是他的人,孟琮聽別人說起,多少有點身為前輩的得意。
然而再往後,掃樓直播提前離場,和薑思鷺戀情被曝出又被壓下,收官當夜人間蒸發……他眼看著段一柯一步一步往懸崖邊上走。
他一句話都沒問過段一柯,可他又比誰都知道他多難受。
畢竟祁水死的那兩年,孟琮自己也瘋過。
他有時候會幻想段一柯是自己和祁水的兒子。可惜他也沒做過父親,也不曉得,自己是應當與他秉燭夜談、喝頓老酒,還是一頓臭罵……
《花好》製片打電話過來和他抱怨的時候,他知道,估計要是最後一種了。
他不太用微博,《花好》首映會後的那些網上言論,還是助理給他看的。他看了半天,問公司的年輕人:“又當又立是什意思啊?”
都知道這是在罵段一柯,陪著小心回答:“就是說他,之前炒作的時候把好處都占盡了,炒作完了,就說這事和我沒關係……”
孟琮點點頭,心想這乍一聽上去,還真是挺貼切的。
要是房鴻沒和他說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自己也這想他。
“好聽啊?”風塵仆仆趕過去,他在工作室狠狠戳段一柯胸口,“人家那說你,好聽啊?這《獅子》還沒上映呢,你看看你把自己口碑糟蹋成什樣了!”
段一柯冷著臉,看都不看他。
一老一少站在那,簡直像老去的獅王和正值壯年的雄獅在對峙。路嘉看勢頭不對,急忙給孟琮倒水。
正喝著,孟琮那邊來電話了。他側過身接了幾句,聽說話是投資人的,說到最後,連聲道歉。
電話掛了,他把杯子往段一柯身上一砸。
“就你要當狗啊?”他痛心疾首,“誰不當狗啊!我在別人麵前,也得當狗啊!”
杯子摔到桌麵上,碎了,濺起的碎片往段一柯臉上劃了一道。孟琮看著那血流下來,突然失去了發火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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