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紅霞落得滿地都是,若安城人影交錯。
初更地梆聲在回蕩,“三點水”暫歇了。
洪洋坐在櫃台,瀟灑地翹起二郎腿,一下一下捋胡須。木桌上是一個算盤打得劈啪啦作響,一支毛筆在帳簿上做換算,悉數記下上個月的盈虧。
他一想到很快就有大批學生入住,心更加的美滋滋,就準備做夏季菜單的時候微微一頓。洪洋沉默了半天,然後恭恭敬敬坐好,開口時語氣帶笑。
“第三行的百字變成了千,第八行的勺字少了一個點,第十九行多了兩位數。”
春末夏初的夜風滿是靈氣,是有高人神遊到此。
“大茅公師傅,好久不見,閉關太悶來找我玩啦。”
洪洋話音剛了,賬簿上的文字和符號開始移位,重新回到了初始的狀態。他笑意更濃,伸手就要拿酒壇和土碗招待客人,下一秒卻是心髒跳升。這個男人的嘴角僵住了,隨著嘩啦啦的聲響,眼前的頁麵自動翻到了空白處。
狼毫蘸了黑墨後懸起,就要布置任務。
年近四十的洪洋眼中閃過一道光,就在這墨香湧動的瞬息間,以詩詞作戰的崢嶸歲月重返心間。
自是喉頭發熱,卻是能力有限。
洪洋笑了笑,仰了仰身子,抓了抓臉頰道。
“大茅公師傅,我已經戒詩了,恕不接待啊。”
決定歸隱之後,他就不想再讓重要的人擔心了,本想著拒絕卻是瞳孔一震。那白紙黑字上赫然寫著“地羊鬼王”,洪洋的神經緊繃起來,認真讀取詳細情報。
這恐怖邪祟一路從南邊過來,剛剛在若安城外做窩,至少有三百年的道行。不同於兒時記憶中的那三隻惡鬼,這次的胃口更大更凶猛,它已經會化形和人打交道。
很多受到誘惑的居民已經自爆家門,而地羊鬼王會在今天晚上開始打點,目標範圍非常大。
賬簿上的文字,在洪洋讀取完畢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靠住椅背,靜坐一會兒想得很清楚,這邪祟如果害了若安城自己會後悔一輩子。
唯有這妖,必須親自處理。
洪洋起身打了個欠,從櫃台下麵翻出一本《鎖大門之鑰》,撐著懶腰往外走。
在這偌大的外鄉,他有一份責任和牽掛。
月夜正濃,洪洋來到街角背靠著石牆,深沉的眼睛望住前方。
明暗交疊的巷子,老陶正在鎖書屋,白霧清清散散。她抬頭看見來人一驚,平複心情後撅起嘴,兩手舉到胸前比劃。
‘幹嘛啊?’
洪洋滿是憐愛地讀完它地手勢,接著壞壞一笑,揚起那本“丟失”已久的古書。
老陶一見跟貓似的竄上來,又是跳又是撓,之差啃他一口了。
“好啦好啦,給你。”
洪洋見她拿著最喜歡的書,如若珍寶般抱在懷,吞吞吐吐道。
“呃,今天,今天晚上要打通宵麻將。”
女人聽完垂下眼眸,她知道洪洋每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會做這樣的安排,把他們幾個同鄉先保護起來。
‘一定要嗎?’
洪洋輕輕揉了揉她的眉心,溫柔道。
“保證不受傷。”
‘我才沒有擔心你。’
老陶努努嘴示意他摘下招牌上二樓,自己則去附近的兩條巷子,敲開三個老人家的房門。她帶著下殘局的老爺爺,和一年四季都在打毛線的老奶奶,平安抵達茶坊。
這時洪洋已經打開結界,備好茶水直喚大家來打麻將了。
同鄉圍坐著打了兩圈,方言出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唱的——
“浪淘沙啊浪淘沙,一半珍珠一半蝦。”
是相依為命的人啊,所以必須守護。
此時此刻。
洪洋站在屋頂上,吟誦韻語騰空而起,於夜風中俯瞰整個若安城。他笑眯眯看著中了‘定’字傻站在巷子的李太玄和孟阿然,捋捋胡須喃喃道。
“唔,就拿這兩個臭小子當定點好了。”
所謂萬變不離其宗。
二更梆聲響,一道陰風急竄,洪洋心口震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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