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目，吵人的知了在熱浪高聲尖叫。

    窗外的枝繁葉茂在刺眼的白晝下微微打卷，時有清風搖晃葉片。

    翠綠與幽暗混雜，配合著明亮的碎光一同舞動，像是在熊熊燃燒，給人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張卓半眯著眼睛，在心中默默盤算，否認著一條又一條應急方案。

    該怎辦？

    當前的情況其實非常簡單，他身陷囹圄，沒有逃脫的可能。

    對麵這人不知來頭，但看上去很是危險。

    剛才的對話已經表明，他在男人眼中毫無隱私可言。而就目前的狀態可以判斷，他其實早就暴露了，不然對方也不會大張旗鼓做出這些準備，提前布置好了各種陷阱，等他主動上門。

    一切正如預想中的那樣。

    天還未亮，他便早早起了床，緊鑼密鼓的做著出門的準備。

    李龍提前打過招呼，因為路途過遠，加上體檢項目又太多，張卓怕耽誤時間，一路未停，著急忙慌的趕到車站，倒了三趟地鐵，又坐了近兩個小時的巴士，終於趕在午飯與李龍會和，共同奔向這家醫院。

    聽李龍的意思，他親戚開的這家醫院有點特別，屬於會所性質，基本不會對外開放。

    可以說，來這看病、療養的人，不是身份特殊，就是擁有著傲人的財富。

    以張卓目前的情況，他能來到這，全憑著李龍的關係，不然，他連門都進不去。

    頂尖設備，高效服務，專家坐診，每一項聽上去都價格不菲。

    身為機械師的張母，一個月的薪水也就五千來塊，根據聯盟幣的購買力計算，兌換下來大概是紅票的1.2倍到1.3倍區間。

    根據張卓地調查，普通醫院做個全身檢查一般要大幾千塊，哪怕隨隨便便做個胸透，驗個血什的，也要好幾百塊。

    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但為了更美好的將來，有些事他必須要在意起來。

    因為服用過不知名藥物的關係，張卓害怕少年的身體可能會留下一些隱疾，所以，即便不來這體檢，他也會選擇其他醫院。

    錢沒了可以再掙，命要是沒了……

    他可不會天真到覺得自己還有重來一次的可能。

    不過，話說回來，還好有李龍這層關係，他不用花一分錢就能享受到最為優質的醫療服務。

    一趟算下來，他也就費點時間，出點路費而已。

    這遠的路，來回一趟怎說也有幾百塊元的開支了，但前後對比下來，這些開銷張卓還是可以接受的。

    進了醫院，有李龍陪著，張卓也放心，人家說什，他就做什。

    項目一個接著一個過，結果顯示，他除了竇性心律不齊與輕微貧血外，並不存在特別嚴重的問題。

    對於這樣的結果，張卓可以說是非常滿意了。

    每過一項，他心中的負擔就會消去一些。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他轉去腦神經科，也就是表格上最後一個檢驗項目。

    然後，正如現在所看到的那樣，意外發生了。

    張卓根據醫囑，剛在椅子上坐好，就被突然彈出的各種機關牢牢鎖死，徹底剝奪了行動自由。

    李龍不愧是自己的好哥們，一看大事不好，急忙衝上來幫忙。

    他本想救張卓於水火，不料卻被這位身手不凡的“醫生”以強硬的手段攔截在半路。

    張卓不知道李龍究竟遭遇了什，畢竟他當時已經自亂陣腳，而那名醫生出手也是出手極快，張卓根本沒有看清他的動作，隻看到他一抓一帶，然後，李龍就大頭朝下，昏死當場。

    眼下，李龍睡得還行，沫子也不吐了，就是姿勢難看了些……

    確認朋友的狀況並無大礙，張卓把目光從李龍身上收回，轉移至男人身上。

    男人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雙目閃著異樣的光芒，像是看到了一件珍寶，又像是在端詳一位天姿國色地絕代嬌娘。

    這家夥該不會想對自己做什吧！？

    不怪張卓亂想，主要是對方態度實在曖昧的緊。

    他也不說話，就等著張卓主動坦白，張卓經過漫長的觀察與思量，也看出了男人的心思。

    所以，當他把視線移回至男人身上，再次與其對視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你究竟是誰？”

    張卓低聲問，感覺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中跳出來。

    “搞清楚，現在是我問你。”

    男人平靜地迎著張卓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告訴我你的身份，以及，這具身體的主人究竟經曆了什？”

    “我不知道。”張卓坦然道：“我來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了。”

    話音剛落，一股凜冽的寒意從男人眼中驟然崩現，逼得張卓喉頭一緊。

    殺氣。

    男人目光中所包含的威懾力，讓張卓想起了一段陳年往事。

    當時，他接到邀請，以特邀嘉賓的身份參加某個知名的遊戲展會。

    展會結束的當天，他在街頭閑逛，而後遇到了一夥劫匪。

    即便事後警方告訴他，對方隻是一時興起，但張卓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對方開槍時的眼神究竟有多堅定。

    事後，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從那段夢魘中脫離。

    “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有一絲一毫的摻假......”

    張卓心懷忐忑地接受著男人的審視，“我也不知道我為什會來到這，但我掌控這具身體的時候，他確實已經不在了。”

    “這件事是什時候發生的？”

    “幾天前。”

    張卓頓了頓，而後小心翼翼地補充道：“確切的說，是周二晚，臨近放學的時候。”

    “你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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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這具身體的時候，他正在做什？”

    “他在睡覺，額……”

    張卓沉吟片刻，露出苦澀的神情：“確切的說，我也不是特別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睡覺，畢竟，我當時也挺迷糊的，也不知道怎回事兒，反正稀糊塗地就來到這了......”

    “不是潛在人格嗎.....？”

    男人自顧自地嘀咕了一句，而後又向張卓問道:“你最初掌握這具身體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什異樣？”

    男人以平靜客觀的語氣詢問著，將一個又一個問題化作鋒利無比的手術刀，對張卓進行著抽絲剝繭式的精神解剖。

    “例如說頭痛，頭昏，或者是某些感官的喪失，味覺、聽覺失靈，又或是強烈的情緒波動，比如毫無征兆的開心，憤怒，沮喪，等類似的症狀？”

    張卓茫然地搖了搖頭，否認了男人的推測。

    “一次都沒有發生過嗎？”

    看到張卓點頭，男人再次歸為沉默。

    “我知道了......”

    眼看著男人一言不發，張卓得心思越發慌亂。

    在這段緊張到幾乎令人發瘋的寂靜中，陪伴張卓的，隻有心髒狂跳不止所產生的躁動。

    他腦中閃過一幕又一幕景象，一個比一個恐怖。

    雖然，兩個世界在家具家電，交通通信等日常領域所展示出的科技水平相差無幾，但在某些極為特殊的領域，完全是天差地別。

    結合當前的背景，他很難不去聯想，當男人對自己完全失去耐心的時候，會不會用某些手段，強行恢複這具身體之前的人格。

    屬於少年的人格......

    要知道，這個世界已經步入到強人工智能時代，而人工智能的本質是對人類思維的信息過程的模擬，是人的智能的物化。

    意識從記憶中產生，而意識又與靈魂相連。

    如果他們能用數字模擬意識，那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們可以已經掌握了意識上傳、恢複等技術？

    書上沒有寫，張卓也不曾聽人提起過。

    這是他第一次清晰感覺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

    別說，這味道還真是苦澀的可以，簡直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那個——”

    張卓用忐忑的語氣打破當前沉默，

    “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什會出現在這，但請你相信我，他確實消失了，連同所有有關他的記憶一起......”

    從張卓的眼神中讀到不安、焦慮、以及對死亡的無限恐懼，男人深思片刻後，無奈地笑了。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男人說完，發現張卓麵色未改，於是又加了一句，

    “雖然，我無法確認你的出現和少年的消失究竟存在著怎樣的關係，但你作為一個獨立人格，理應具備人權。消滅作為普通人的你，在法理上是不被允許的。”

    法理？

    對方屬於政府單位嗎？

    聽完男人的解釋，張卓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謝謝。”

    或許是張卓無意中顯露出的軟弱激發了男人的惻隱之心，男人不再繼續為難張卓，解開了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鎖。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