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故事，另一廂從秦璵說起。

    眼看著采選就剩下最後兩天，秦璵躺在塌上，如何也睡不著，腦中想了千百個主意，卻都被一一斃掉。無他，何禕然是否還愛著韓琉，他無從得知，但是在不待見他這點上，是相當確定。去個五六回，才能進門一次，還必得是因著吃食。

    起身下榻，走到窗戶前，仰頭看著圓月高掛，月光清冷，直到微風吹來黑雲，遮蔽白玉，秦璵方覺得冷到了骨子。

    轉身回去躺下，翻來覆去，突然猛地起身，好似有所決定般，朝外急急喊道：“青雲！”

    姚青雲衣衫淩亂進來，喘氣不停，“三爺，這是怎的？有何事吩咐？”

    秦璵一麵穿衣，一麵吩咐：“前些時日，成都府路是不是有人給阿爹進獻了本《食珍錄》？”

    姚青雲想了想，點頭。

    《食珍錄》，前朝虞悰所撰，記載了江南風味的各色菜肴，並一些食療方子。因為年代久遠，早已遺失，但現今各家庖廚，乃至官宦世家，皆以家中有一兩《食珍錄》中的方子為傲。

    前些時日，成都府路一通判，言道機緣巧合得了手抄本，不敢專享，一路快馬加鞭送到禦前。

    才有了秦璵今夜這番話。

    姚青雲看著急忙穿衣的秦璵，心中涼了個透徹，這都是些什事。萬幸他已經定親，不用遭這份罪。

    又聽見秦璵說道：“今兒一早我就去阿爹跟前，求著借來抄錄一份，你去垂拱殿外候著，屆時一道，機靈點，字跡莫要往日那樣鋒芒，端莊柔順些。”

    他也是知曉時日不等人，當即點頭保證，又說道些選什紙，用什墨的話。

    秦璵恍恍過耳，一概點頭應允。

    好容易挨到天亮，秦璵又叮囑一番，穿上朝服，到陛下跟前打雜。待散朝，磨磨唧唧留到最後，果然聽見頭頂之人說道：“三郎，何事？”

    佯裝躊躇猶豫一會兒，才頗為不好意思說道：“阿爹，聽聞前日有人進獻了本《食珍錄》？”

    “怎，你會鑒賞？”聲音平平，聽不出半點情緒。

    秦璵笑笑，“兒不懂，不過是想借來抄錄幾個方子，還望阿爹應允？”說罷，抬起頭來，頂著個夯貨模樣。

    秦鎧原本拿在手中，準備扔出去的折子頓時換了個方向，往秦璵腳邊砸來。

    眼前人動也未動，話也不說，還是一個夯貨模樣，秦鎧頓時不複方才的平靜，怒道：“成日走狗鬥雞，不務正業，也不學學你兩個哥哥！連小四和小五都比你懂事。既要當個紈，朕也不攔你，橫豎有你沒你一個樣。”

    秦璵告罪出殿。走到簷下，跟著李內官跟前的一個小子走開。

    踏在青石板上，一步一頓，兩個哥哥，他輕聲嗤笑，恐怕隻有二哥吧。

    在殿內看著姚青雲抄完，來回翻看，滿意點頭，才拿上《食珍錄》。回到清居殿，又將庫房好生搜刮一通，才帶著東風和南陽兩個小廝出門。

    今日的秦璵，依舊手搖折扇，頭頂白玉冠，身著竹月色圓領長袍，腰係玉扣鹿皮腰帶，風流又燒包。

    打馬來到大寧坊，正是未時三刻。

    上前敲門，欣賞了一番門房變臉之後，被遙遙趕來的翠羽笑著迎入庭院。秦璵看著走在身側不斷言語的丫頭，打斷道：“你是知道三爺今兒來幹什的？”

    翠羽很是不想回答，礙著身份，說道：“奴婢不知。”被這一打斷，翠羽一腔有人相救的激動之情也被打斷，愁苦又湧上心頭，好生提醒，“三爺，姑娘今兒心情不好，您一會兒到了書房，好生勸勸可好？”

    眼下和離也和離了，流言之事也解決了，還有什可發愁的，停下腳步問道：“這又是為何？”

    翠羽硬著頭皮將昨夜香葉之事一一道來。

    秦璵停下的腳步，頓時好似紮根萬，絲毫提不起來，人也變得恍恍惚惚，隻看見婢子兩張嘴皮子上上下下，丁點話也沒聽進去。

    說完也不見人回應，翠羽試探著看了看身旁的東風和南陽，隻見他兩側頭盯著秦璵，好似見鬼。她隻得上前碰了碰秦璵衣角，輕聲喚道：“三爺？”

    好幾聲，秦璵才回過神來，死死抓住折扇，試探問道：“是香葉？”

    翠羽不知香葉背後之人，見著秦璵問話，老老實實點頭。

    外間四月暖陽，內卻是如墜冰窖。

    為何是香葉？為何是這個時候？為何是在他就要夠到光明的時候？秦璵忍不住在心中這樣問道自己。可是誰又能回答呢。

    低頭看向手中的匣子，這是今早才從阿爹處抄來的。原以為，它會帶來好運，它會讓自己心想事成，可結果卻要用來彌補早年的過錯。

    他想轉身回去，找個角落躲起來，但他知道，他不能，他隻能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