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你在想什?”
少女靜靜地看著最後一片花瓣掉落,芽成花為生,花凋零為死,風拂大地草色又濃,花木蕪蕪,再見一春。四季生息不斷,芳菲如此,人亦如此。
想到此處,少女輕蹙的眉頭微微綻開,常年冷若冰霜的臉唯有對著家人時才會有一兩分笑意,她俯下身,將那個身高隻到她腰腹的小小少年擁到懷中。
“小頌,你要記住,倘若有一日阿姊不再伴你身側,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你要替阿姊等著,看著,迎來朝暉再現光明的那一天!”
荒蕪的戰後廢墟上兩個受傷的小獸相互舔舐著傷口,帶著他們的國恨家仇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黑暗。
倘若世失其序,那規則會由誰來製定?
命運有時如此不公,強者坐擁一切,弱者命如草芥。
可這,就是厄多二十八星的規則。
厄多星曆一千八百三十五年夏,暑風和,晝溫夜冷,南北星溫度逆轉,厄多第十九星納可蘭帝國白日霜降,樹掛雪銀子,人人著冬衣。
應螢是極少笑的,此時更是肅容以待,比厄多驟變的天氣還要顯得冷然。她俯屈身體向著病臥床榻的男子深深鞠了一躬,緊跟在她身後的少年也學著她動作。姐弟倆一前一後像一個身體分出來的兩個靈魂,相似且不同,難舍又難分。
病床上的男子年近半百,濃眉寬肩,帶著古時候大俠般氣蓋山河的英雄氣概,年輕時被上一輩的人調侃為“天生的衣架子”,曾與戰死邊疆的應家家主同為朝暉之光。
可惜如今戰友逝去,家國已不再。
沈應知的“應”,是應家的“應”。是應家,給了他第二次生命。作為回報,他竭盡此生也願護著應螢與應頌。
病臥床榻的男子多般憔悴,他受了姐弟倆的躬禮,想開些玩笑話來緩解病房內壓抑的氛圍,可一開口便又開始咳血。應螢忙上前取了帕子替他擦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飽經風霜卻仍深邃明亮的眼,似水柔情卻又淡漠無波的目,隔著年齡與時光,望見了一代又一代生命的延續。
兩條注定交織的線,僅僅相交了一瞬間,便又要走向分叉的路口。偏一點,移一點,就會重合;早一點,晚一點,都能遇見。然而有些人有些事,已成定局。
應螢垂下眼眸,驀然說道:“自上次與世伯相見已過了八年,伏在世伯膝頭痛哭的記憶仿佛就在昨日。”
聽到此話的沈應知不由也有些感慨,當年那個萬千繁華中安靜出塵的少女,已從謫仙人的詩長成了孤冷的冰花,風雪而成,玉顏尤清,眼中的仇恨如同腳腕上愈合的傷口,被深藏在了他人難以窺視的地方。
姐弟倆探病送的禮,是應頌畫的向陽花。心若向陽花自開,逐光逐愛。
沈應知看向一直守在應螢身後,一聲不出的應頌。少年臉上淺淺的笑容像易散的煙霧,虛假而不真實,他比他更像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仿佛行將就木,人已近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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