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轉紫釵記(3)

類別:網遊動漫 作者:季歲子 本章:第30章 轉紫釵記(3)

    十四歲以前,陸硯清從未到過艮橋,盡管那是他的籍貫所在地。

    他的父親陸思源是艮橋鎮人,在那出生、長大,後來考取b大,北上求學,待碩士畢業那一年,父母均已過世。陸思源攜未婚妻陸敏賢返回南方,選擇在餘薑外國語學校當一名高中語文老師,他們結婚生子,安家餘薑城區。

    自陸硯清有記憶伊始,他對家鄉的全部印象凝聚在南湖旁的車水馬龍、新百外的繁華街景,以及父親的不斷升遷受重用。

    2002年,陸思源時任餘薑外國語學校的副校長兼副/黨/委/書/記。

    也正是那年十二月,教育部門以“交流學習”的名義,將他平調至艮山中學,職位無變化。

    艮橋鎮隸屬桐隱,而桐隱雖是餘薑下轄縣級市,到底兩地相隔六十餘公,來往需花費數小時。陸敏賢念及兒子正值青春期,不願三口之家分離,加之艮中曆史悠久,始建於宣統元年,每年高考一本率比餘外還高,聲名斐然。陸敏賢覺得,兒子若能在艮中讀書倒也挺好。故來年一月,舊曆年年末,他們舉家搬遷至艮橋。

    記得那一日,十四歲的陸硯清坐在父母車中,半是悵然,半是興奮,目睹城市的高樓大廈逐漸遠去,再然後,前方農田阡陌,水路縱橫。千年曆史的艮山古門傲然挺立,古鎮沿河依次鋪陳,白牆黑瓦的建築如星子點綴棋秤,大多外牆爬滿藤蘿,訴說亙古滄桑。

    與餘薑的繁華喧囂不同,這遠離城市中心,生活節奏緩慢,連北風都沾染一股江南水鄉特有的溫柔氣息。少年的雙腳,由是真真切切踏上了鄉間的土地。

    陸家老宅位於艮橋鎮鎮中心,艮山門後,朱雀橋旁,烏衣巷左數第七家。因多年未有人居住,廊院雜草叢生,盡顯蕭條破敗。一家三口忙碌數日,正月高價請人修補漏水的屋頂,勉強將宅子收拾出一個基本麵貌。他們搬家匆忙,艱難裝下鋼琴,其他如電腦、電視、冰箱等許多大件未能搬運,好在陸硯清初來鄉下,忙於拜訪四鄰,登高見鎮外田野青綠,栽種小麥和油菜,處處新鮮,倒也不覺得過分無聊。

    待2月5日這天,恰逢農曆正月初五,破五迎財神,集市恢複開放,在當地屬於重大節日。一大清早,陸思源便在絡繹不絕的鞭炮聲中趕赴學校開教職工大會。艮中當時是省屬重點中學,課程抓得很緊,絲毫不顧教育部門的安排,每年固定在正月初八開學,教職工差不多初五就要恢複上班,很辛苦。

    他在臨行前叮囑妻兒:“午飯不用管我,你們隨意吃。”

    陸硯清摘下衣帽架上的圍巾和大衣,遞上去,不忘說:“爸爸,你要早點回來。”

    “知道了,我會盡早趕回來。”陸思源係好圍巾,回首微笑,浮出眼尾皺痕,是個儒雅且英俊的中年人,“小清,生日快樂。”

    陸思源走後,母子二人留在家繼續收拾衛生,努力將最後的小閣樓拾掇幹淨,連午飯不過匆匆解決了兩口。正忙得不可開交之際,鄰居阿姨忽然在自家陽台上呼喚:“哎呀,隔壁家有人嗎?饞貓兒把你們的魚叼走了!”

    他們聞聲到陽台上往下望,因他們家還沒有冰箱,買來的豬肘、鯽魚、蔬菜等均用尼龍繩係著,吊在院中橫杆下,果然已經被折騰得散落一地,慘不忍睹。而罪魁禍首,一隻身材滾圓的灰狸站在院中,嘴銜著半隻魚尾,不慌不忙地奔逃而出,隻留一個瀟灑背影。

    供陸硯清與母親麵麵相覷。

    追是追不上了,陸敏賢走下樓來,麵對滿地狼藉,隻能笑歎:“這高,也虧它能跳上去。”

    鄰居阿姨坐在陽台上織毛衣,替她惋惜:“這隻貓又讒又不聽話,周圍人家都遭過殃,你們以後小心些。”

    那些食材都是為當天晚餐準備的,既被野貓飽餐一頓,他們不得不再去集市現買。陸硯清拖了半天地,正覺無聊,主動請纓:“媽,我去買吧。”

    “好。”陸敏賢知道他被鎮上熱鬧吸引,隻是擔心屋外陰沉天色,便遞給他一把折傘,“可能會下雪,你帶上。”

    於是陸硯清捧著那把傘,獨自趕赴艮山門。這是集市恢複開放的第一天,吸引許多人或騎車、或乘船而來,朱雀橋下烏篷船往來如織,街上更是堵得水泄不通。除了魚肉蔬果,還有許多諸如捏麵人、糖畫、賣爆米花的攤販,是少年過去從未見過的場景,他興致盎然,不由得慢下腳步,掏錢買下老師傅新捏的一套金陵十二釵。

    “烏衣巷的陸家?”老師傅是艮橋本地人,手下動作飛快,與他敘舊,“你們家可好多年沒人回來咯。”

    四周環境嘈雜,耳邊隱約響起笙簫,陸硯清不由朝樂聲來源處望去,好奇問:“爺爺,怎這多人都往那邊走?”

    “哦,那呀。”老師傅頭都不抬,隨口道,“竹枝巷的李家賀喜事,請了省的戲班子來唱大戲,大家都趕過去湊個熱鬧。”

    他將新鮮出爐的成品遞給少年:“喏,最後一個,林黛玉。”

    手中的麵人罨畫長裙,衣袂翩躚,連五官都勾勒得栩栩如生。少年仔細觀賞,愈發讚歎,一時愛不釋手,道過謝,將麵人仔細收好。拎兩條鮮活鯽魚,跟隨人潮來到竹枝巷,見李家庭院上空有烏鴉掠過,繞陰雲低飛。院中空地臨時搭建一個戲台,台下人滿為患,多是聞訊趕來的老年人。台上生旦水袖飄曳,依依惜別,陸硯清走得近了,這才聽清唱詞,“怕奏陽關曲,生寒渭水都”,是一套《寄生草》。

    陸硯清自幼常隨父親去曲社玩耍,結識了幾位老師,稍學了些《栗廬曲譜》,見台上霍小玉扮相清麗,唱腔含蓄細膩,那一句“折柳”,尾音顫而不絕,頗有幾分省昆特有的韻味。一時被吸引,不願離開,奈何台下座無虛席,他隻好尋了個邊緣角落,與嗅到商機來此處擺攤叫賣的小販站在一處。

    也正因此,他才聽到身旁有人說:“珍娣,給我來包玉溪。”

    真諦?陸硯清第一反應是這個名字很特別,“浮生蒙昧,難解紅蓮真諦”,透出一股隱隱的禪意。

    他下意識望過去,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推一輛老式三輪平板車,站在牆根下,車上擺放香煙、飲料、塑料玩具等諸多小玩意。她熟練遞出一包軟煙,不忘問:“夏伯,要打火機嗎?”

    “不用了。”

    “好的,軟玉溪八塊。”她接過紙鈔,“謝謝夏伯,剛好。”

    買煙的中年男人轉身離去,擺攤的少女將目光移向陸硯清,以為他也是顧客,甜甜一笑:“需要飲料嗎?”

    陸硯清這才看清她的長相,很溫婉,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臉龐,嘴唇也缺乏血色。怎說呢,陸硯清那年堪堪十四歲,尚且稚嫩的年紀,但對異性的概念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眼前的女孩雖然衣著不合身且簡陋,袖口磨破了垂著長長的絲,肘部打著鮮明的補丁,頭發也因為沒營養看起來毛躁枯黃,但她無疑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同齡人,那雙柳眉下嵌著的杏眼,眼尾微微下垂,無辜得恰到好處。

    陸硯清一時忘了言語:“呃……”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懷疑是自己懷中的林黛玉麵塑迎風化為人形,若非如此,這世間怎會有如此一雙勾人心魄的繾綣眉目。

    那真是他生平見過最美麗的一雙眼睛,那樣風姿天然,足以使他聯想到卡巴內爾的畫作。

    袋中活魚不甘心地跳了幾下,試圖越獄出逃。陸硯清張了張嘴:“我——”眼睫忽然感受到涼意,原來是一片雪花悄然而墜,落在青石磚上,消失無痕。

    裴珍娣還站在三輪平板車旁,靜候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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