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淩晨，注定有許多人不能安眠。

    因為這是高考分數公布的時間。

    對於高考生來說，從那日交卷鈴聲響起，這關於十多年的讀書日子似乎就落下一個句號。

    十八歲的青少年，十年寒窗苦讀，最後變成了卷子上的一個個文字，隱約之中像是有理想在扣門。

    而這一切，最終都幻化成了一個可以量化、可以排名的分數。

    楊靈鴛坐在電腦前時，心中卻沒有太多的感慨，她早就忘記了自己高三的時候是不是努力，隻是依稀記得好像的確也要咬牙拚命。

    她零星記得自己會在那狹小的房間，舉著燈看書，她沒什朋友，也沒什親人，孤僻所以無言，似乎便隻能按部就班地學習。

    太久遠了，她真的記不大清，她的學習成績一直都是中上遊，既不出彩也不差，沒有任何高光時刻，自然也沒有什值得珍藏的記憶。

    所以，當她輸入自己事先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找到的準考證時，張瓊君看上去比她還要緊張。

    最短暫而又最漫長的時間，就是係統那個進入畫麵，在這一瞬間，張瓊君甚至忘記了明天還有一場硬仗，她真情實感地投入到了一個高考生的家長的角色之中。

    最終，頁麵在卡頓了十幾秒鍾後，順利擠進去。

    “哇！”一向沉穩冷靜的張瓊君忍不住驚呼道，“661分！小鴛！你考了661分！”

    楊靈鴛看著那分數，愣了愣，重生之前的這個時候，她擠在那個小破筒子樓，被騙取卵，或許也是那個時候染上了艾滋病，在之後的那一整年的時間中，她都被關在麵，出不來也無人搭救。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什高考分數，什大學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而三叔和三嬸隻顧著衝著她啐上一口吐沫，更不用說關心一句她的未來和學業，在把她趕出家之前，甚至強硬地拿走了她身上僅有的一點零錢。

    那個時候，她連生存都自顧不暇，更不用說去關心什高考成績。

    麵對這個就簡簡單單的數字，楊靈鴛猶豫地問道：“很高嗎？”

    真的太久了，久到她對這個分數已經沒有了概念。

    張瓊君很是驚訝，雖然實際上她也沒什概念，隻是在此之前看了一下上一年北辰大學和其他一些學校的錄取分數線，可楊靈鴛作為一名高考生，對分數沒有概念會不會太說不過去了？

    張瓊君把這疑惑壓在心底，解釋道：“上一年北辰大學的錄取線最低是671，我估摸著你這分數，誌願好好填一下，重點大學肯定是穩的，還可以衝一衝名校。”

    北辰大學是北辰市最好的大學，在世界大學排名是五十幾名，在本國各色非官方的大學排名也往往會被排進前五，楊靈鴛的分數的確已經不算低了。

    而直到這一刻，楊靈鴛才真正觸及人生無常的內核，她突然明白，自己曾經錯過什，她錯過了一個足夠光明的未來！

    她的心在這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叫悲涼，是為曾經的自己悲涼，也為了和她一起被關在筒子樓被迫害的女孩們感到悲涼。

    所有的光明，實際上也羸弱不堪。

    一個筒子樓生鏽的大鎖，就能鎖掉一切的未來。

    作為被奴隸、被物化、被壓迫、被傷害的女性，她們的腦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的卵子、她們的子宮、她們的皮囊。

    所有的光明，的確羸弱不堪。

    每一束光亮，跳動得太微弱。

    楊靈鴛實在沒忍住，落下了眼淚，她並不是什高尚的人，可此時此刻，她真的為自己、也為那些女性落淚，她們本該是有光明的未來的啊。

    張瓊君著急忙慌去拿紙巾，擦拭去楊靈鴛的眼淚。笑著說：“傻姑娘，是不是高興壞了，我看過你高考前模考的成績，的確是超常發揮了！你值得的，你值得這個分數的，等”張瓊君神色沉了沉，隨即又笑了，“等阿姨把事情忙完，陪你好好選學校，你這幾天可以好好想想，你未來想做什？填報什專業？想去哪個城市讀大學？不過，想不出來也不打緊，你才十八歲，可以有無數次試錯的機會。”

    楊靈鴛伸手抱住張瓊君，將自己悲傷的表情投入張瓊君的懷抱，“謝謝，謝謝你，阿姨。”

    就算光明羸弱不堪，就算微光如同螢火，可總要有人為之努力，支撐光明，也守護微光。

    安安睡得很沉，張瓊君小心翼翼把他抱到了楊靈鴛的床上。

    “這是安安最喜歡的積木，他一個人能玩上一天，吃飯的話，你吃什給他吃什就行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天晚上晚一些時候，我來接他。”張瓊君輕聲叮嚀著，“對了，你三叔那邊要是問起安安怎在這”

    “他出差了，不在家。”

    “那就好，小鴛，麻煩你了，我明天會有點忙，如果實在安安有什問題你應付不過來，你找一下老樊。”

    楊靈鴛點點頭。

    在楊靈鴛儲存間改起來的小房間，張瓊君注視著她兒子恬靜的睡顏，一向嚴肅的麵容露出一絲母親的柔情，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自家兒子胖嘟嘟的臉頰，就像在產床上第一次見這小家夥，她略帶好奇又有點膽怯地用手戳了戳他一樣。

    可她很快收回了手，臉上又恢複了平靜，“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