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銅扣冰涼無情的傳出,門開了。
揚起舊塵的風嗆得秦舒煜喉管刺痛瘙癢,他連著咳嗽了幾下。
眼前的場景在這片揚塵變得清晰,無數盞靜默寡言的蓮燈,在光亮與黑暗中交替出現,它們高低起伏盤踞在這間不大的廟宇內,宛如一片暗淡無光的星河。
在這條星河的盡頭,有著一尊盤腿靠坐的神像,
神像右手手心攤放著一座佛蓮燈,左手撥珠撚串。
這看著慈眉善目的神像,該是傳說中的仙翁。
秦舒煜幾步掠過腳底的佛燈,落在了神像跟前。
他注意到了仙翁手的那支佛蓮燈。
此燈象征著受祈福者的生命狀態。
以祈福者的血為引,方可知道受祈福者的狀態。
這東西還真是惡心,可他好像也別無選擇。
秦舒煜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血一滴滴的落在仙翁掌心的佛蓮燈。
真慢啊。
原來這就是生命從體內流逝的感覺。
她當時一定很害怕。
血滴蕩開的波紋往內壁敲擊著,搖曳著,攪亂了所有的理智,秦舒煜單手捆好了手腕的傷口,他拿起火折子點燃了那朵佛蓮燈上的燈芯。
他願以血供燈千盞,哪怕冥海無邊,長夜漫漫。
哪怕他油盡燈枯,形銷骨立。
哪怕供燈隻剩一盞,他願為她照亮,讓她捱過無盡黑夜。
請他的南南一定沿著他給她照亮的,這條燈火通明的路走,回到他身邊。
火光如一條狂妄的巨蟒,一路叫囂著點燃了整個屋子的燈,數以千計的佛燈,搖曳起的暖黃像是簇擁而起的花團,是她明媚耀眼的笑顏。
秦舒煜覺得身體稍稍暖和了些。
佛蓮燈的燈芯卻在地麵上全部的蓮燈亮起之時,滅掉了,像是有人掐住了燈芯,滅得倉皇突然。
秦舒煜沒有血色的臉多了幾分驚慌。
他再次嚐試著點燃燈芯,發現自己的手抖了起來,燈芯勉強燃了起來,他卻害怕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絲微弱的火苗。
他怎把希望寄托到了這種故弄玄虛的東西上麵?!
自己太可笑了。
靠在神像旁的他盯著佛蓮燈看了許久,地麵上由血為線勾勒成畫成圖的地圖,呈現出來的是東吳國的地圖,他知道她藏身在東吳國,可東吳國可有三個南與那大。
從何找起?
這糊弄人的東西!他瞟了仙翁手心的佛蓮燈。
又滅了?!
他湊近佛蓮燈,發現麵的血已經幹涸。
不過,他既然知道人身處何處了,好像並不需要繼續供養這盞以血為食的佛燈了。
可這盞是,征著南南的生命力的佛燈……
他卻鬼使神差地咬開手腕纏繞的繃帶,“明知道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可就是讓人止不住的去念想,任憑心中雜念叢生。人啊,真是奇怪得很,又愚蠢可笑得很。”
他的血再一次落滿佛蓮燈,她不能死,這盞象征著她生命力的燈永不能滅。
微弱的火光是他殘存的理智與情感,它在秦舒煜心間苟延殘喘著,是他心底隱秘的渴望。
秦舒煜終於心滿意足的垂下頭虛著眼,無力的靠坐在了地上,這比他想象中費力多了。
原來,她在風縱城。
是東吳國的王都。
那個魚龍混雜的王都。
她沒死。
果然沒死。
至少這一刻他還是受到神明庇佑和眷顧的。
秦舒煜心頭煩躁著,慌亂著,少許的竊喜又在盤根錯雜間茂盛生長起來。
“當”的清脆聲在秦舒煜背後竄出。
在沉寂與黑暗。
所有搖曳不定的蓮燈在那聲過後統統熄滅,整個廟被漆黑填滿,接連響起“劈啪啦”的聲音。
聲音匯聚在他四周,所有的燈碎成了無數瓣。
炸裂的碎片如水光迸濺在黑暗,它們帶著淩冽的寒光往地麵,往四周的牆壁,往高處的屋梁碾壓過去。
碎片割破了秦舒煜的臉頰,細微的刺痛在臉頰上流淌,血的熱氣在揮發,秦舒煜感覺自己的精氣在這漸進的破碎聲消耗殆盡。
果真不該相信這些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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