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馬革裹屍
四月中,長安城。
當大宋在此地的春闈開考的時候,沉寂了半年之久的河北戰場,再次熱血沸騰了起來。
蒙古一方,悍將木華黎親率兩萬蒙古鐵騎,偷襲了郭仲元在大名府的中軍大營。
卻被郭仲元將計就計,以自身為誘餌,將木華黎的兩萬人馬,死死地纏住了。
同時,命令左右兩翼的偏師,迅速從潞州和東平府向中軍靠攏,這是想徹底吃掉這兩萬蒙古鐵騎的節奏。
可惜,郭仲元還是低估了蒙古鐵騎的實力,和木華黎拚死一戰的決心。
郭仲元的中軍,倒是有三萬多人馬,借助營寨之利,真要是堅守不出,守上十天半個月問題也不大。
當木華黎進攻到第三天的時候,雙方已經各自傷亡了幾千人。
郭仲元耗得起,他就算是把這三萬人都打光了,再等上一天,隻等左右偏師各有兩萬人一到。
對麵剩下的一萬多蒙古鐵騎,就會被他們徹底包了餃子。
可惜,木華黎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第四日一早,蒙古軍連夜從附近抓過來的,兩萬多名金國當地的百姓,被推到了兩軍陣前。
蒙古人用皮鞭和彎刀,驅趕著這兩萬多百姓,向著郭仲元的大營衝擊而來。
“大帥,我們該怎辦?”
看著手無寸鐵的百姓,離著大營越來越近了,旁邊的偏副將領,一個個不知所措地看著郭仲元。
此次北上抗蒙,郭仲元除了自己的五百名親衛隊,其他的軍隊都是之前在河北戰場被打散的潰兵,或者見敵勢太大主動撤退的地方駐軍。
隻有從關中來的那兩萬多人,算是生力軍,還被郭仲元安排到潞州,防守責任較重的左翼。
三萬人防守,麵對兩萬蒙古鐵騎的進攻,這要是他之前率領的“花帽軍”,郭仲元都敢直接拉出去,跟對方進行一對一的野戰。
而現在,短短的三天時間,蒙古鐵騎預計損失了兩千多人,作為防守方的金軍,卻死傷接近五千人。
“讓前邊的將士們喊話,膽敢靠近軍營者,一律格殺勿論——”
郭仲元鐵青著臉,向兩旁下命令道。
“可是大帥.”
“怎,你難道想違抗本帥的命令?”
見到那名偏將,不僅沒有去傳達命令,反而想對自己提出質疑,郭仲元就有些惱火。
另一名副將卻說道。
“大帥,您不能責怪吳偏將,我們都是大名府本地人,對麵這幾萬百姓也都是鄉鄉親的,說不定還有將士們的親人在邊。”
“如果將這樣的命令傳遞下去,恐怕反而軍心不穩啊。”
郭仲元被這名副將的話給氣樂了。
怪不得之前你們屢戰屢敗,怪不得處於防守方戰損都是敵人的兩倍,就這樣的心性和眼光,你們是怎活到現在的?
“本帥的命令,不想重複第二遍,爾等都下去執行吧——”
郭仲元依然堅持己見道。
且冷冷地盯著這兩名偏副將,仿佛這兩人如果再不執行,直接就會以“戰場抗命”罪論處。
命令是傳下去了,但是事到臨頭,真正敢開弓放箭的軍士終是少數。
甚至有的金兵,從慌亂的百姓中,看到了自己的親人。也顧不得許多,直接翻出營寨,向自己的親人跑去。
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關鍵是對金兵心理的影響是巨大的,看見的能跑過去,那些看不見的呢?
“蒙古的勇士們,大名府就剩下眼前這兩萬多金兵了,隻要殺光了他們,咱們就直奔大名府去,三日不封刀——”
“三日不封刀——”
“三日不封刀——”
對於這些離開蒙古草原,已經快兩年的中青年漢子,還有比屠城更能刺激他們熱血的嗎?
前邊有兩萬多金國百姓,被驅趕著做肉盾,已經有數千的百姓,衝到了金國的大營前。
他們撞開了鹿角,甚至被擠得摔倒在地,填滿了溝壕。
沒辦法,都知道後邊是皮鞭和彎刀,已經有很多跑得慢的百姓,被蒙古人的皮鞭抽得皮開肉綻地嗷嗷直叫,或者直接被彎刀收割了腦袋。
跑,拚命地向前跑,萬一還有條活路呢?
畢竟,身後是凶狠的蒙古人,而對麵卻是自己金國的軍隊。
可惜,第一波收割他們性命的,就是自己人零零散散的箭支,第二波就是溝壕中冰冷的倒刺。
見到金國的百姓,已經打開了阻擋在前邊的層層鹿角,木華黎就及時下達了衝鋒的號令。
牛角別列號“嗚嗚”地響起,蒙古軍士像打了雞血一樣,縱馬衝了過去,離著多遠就開弓放箭。
蒙古人的騎射功夫,絕對是這個時代的王者,尤其木華黎這兩萬鐵騎,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悍勇之士。
“大帥,不好了,蒙古人衝進大營了——”
一名傳令兵飛奔而來,未到郭仲元跟前就栽倒在地,背上赫然還插著一支雕翎箭。
“什?怎會這快?大金騎軍速速集結,隨本帥將蒙古人殺回去——”
防守大營,當然用不到騎兵。
郭仲元的三萬多人,也能湊出來八千多騎兵,在後營嚴陣以待。
八千騎兵在郭仲元的帶領下,趕到大營門口的時候,本就不寬闊的營門口,已經徹底被堵死了。
有奮死抵抗的金兵,有倉皇逃命的百姓,更有如狼似虎的蒙古鐵騎。
“全體都有,弓箭準備,無差別射擊——”
郭仲元直接彎弓搭箭,瞄準一名正在砍殺的蒙古百夫長就是一箭。
箭去如流星,正中那名百夫長的哽嗓咽喉,死屍栽倒於馬下。
身後的五百名親衛,也紛紛開弓放箭。
八千多金國騎軍見了,也不好再耽擱,顧不得百姓是不是有自己熟悉的人,再磨蹭估計蒙古人就真的完全衝進來了。
可惜,營門已經大開,金國騎軍手的隻是弓箭,而不是連發的硬弩。
這近的距離,剛剛發出兩輪散射,蒙古鐵騎就衝到了眼前。
“速速棄弓箭,換彎刀——”
郭仲元再次命令道。
其實不等他下命令,最前邊的金國騎軍,已經換上了彎刀。
金國的騎軍和蒙古鐵騎一樣,都是習慣手持彎刀,隻是經過這一百多年的演變,金國的彎刀已經不同於最初的時候。
在不斷吸納大宋的鍛造技術下,連彎刀的供應和樣式也發生了改變,越來越追求美觀度,而喪失了實用性。
這不得不說,大宋尤其是南渡之後這幾十年,上層階級貪圖享受的思潮,嚴重地蔓延到各個方麵,就連金國人都深受其害。
大宋最近這幾年,幸虧在郭默的堅持下,在馬戰兵器上,條件允許的就配備斬馬刀,不允許的也能人手一把環首刀。
很快,蒙金雙方的騎軍就打了交手仗了。
堵在大營之內,雙方的戰馬都衝不起來,這樣反而對金軍更有利一些。
“組織弓箭手,向蒙古人的後隊放箭——”
既然騎軍用血的代價,延緩了蒙古鐵騎的衝擊,郭仲元索性騰出手來,親自指揮弓箭手的行動。
“哼,跟大蒙古比弓箭?你們這些金國的軟腳蝦還嫩了點兒。”
見到自己麾下的鐵騎被阻擋住了,而且金兵竟然開始向後方發射弓箭,木華黎不怒反笑。
“去,找一個千人隊,向金國人的大營,發射火箭。”
之前無法衝到大營前一箭之地,現在前邊雙方的騎軍堵在了一起,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郭仲元能夠讓弓箭手借此來攻擊蒙古人的後軍,木華黎當然也不想放過金國人的大營。
很快一千名蒙古軍準備就緒,蒙古軍不需要特別去挑選弓箭手,彎弓搭箭人人就都是弓箭手。
一輪火箭出去,金國大營前邊的幾處營帳就著了火。
其實損失並不算大,卻架不住在氣勢和心理上,給金軍造成不可估量的壓力。
“大帥,咱們恐怕頂不住了,跟蒙古人硬拚,咱們基本上都一比三以上的傷亡。”
郭仲元的親衛隊長,在郭仲元耳邊低聲道。
戰場上廝殺的情景,郭仲元也看在眼。
奈何戰馬不如人,武器不如人,悍勇也不如人,親衛隊長說的一比三,可能還是為了照顧他的情緒。
經常見到對方普通的士卒,就能殺掉金國的十夫長,而對方的十夫長,有的甚至能連斬十數名金國軍士。
戰鬥進行了不到一個時辰,八千多金國騎軍已經死傷過半,這還是因為場地限製,雙方都無法完全展開陣勢。
而金國的大營,半數已經點燃,處處冒著濃煙。
更難受的是,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肉香味,有戰馬的,更多的是被燒烤的人的屍體。
很多經驗尚淺的金兵,忍不住嘔吐了起來,卻在嘔吐之時,也被蒙古人帶走了性命。
“撤——”
郭仲元做出了艱難的決定,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三萬多金國軍士,全部葬身在此。
三萬多人,除去前三日已經戰死的五千人,尚有兩萬八千餘。
再除去八千多的騎軍,步卒尚有兩萬餘,這提前撤退的,當然是那些步卒。
要不然,真被蒙古鐵騎追上來,這兩萬步卒隻有被屠殺的份兒。
“傳令下去,步卒向南撤十地,就地紮營、以待蒙軍。”
此地距離大名府所在,尚有四十地,剩下的四千多金國騎軍,絕對沒可能給這兩萬步卒爭取到逃回城池的時間。
兩萬多步卒撤走了,沒有了弓箭手的配合,金國騎軍的處境更加危險。
“親衛隊,留下十人,剩下的全部給老子壓上去——”
郭仲元惡狠狠地吼道。
心中卻有些難受,可惜這不是自己的“花帽軍”啊。
當年,郭仲元駐紮在山東之地,訓練了一支兩三萬人的“花帽軍”,無論戰力還是軍紀,都是大金國軍隊中的佼佼者。
可惜,被朝中的小人誣陷,得了個“擁兵自重”的罪名。
要不是這多年功名赫赫,又有一些昔日的同僚求情,郭仲元都不確定自己會有什樣的下場。
即便如此,他也被調離了駐守多年的山東,而被派到南邊去防備大宋。
當然,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花帽軍”,是不可能讓他帶走的,隻是挑選出五百人作為自己的親衛隊。
因此,郭仲元的親衛隊,也許是所有親衛隊,平均年齡最大的。
五百人中,年齡最大的已經四十多歲,年齡最小的也超過了三十五歲。
他們都是當年從“花帽軍”中篩選出來的佼佼者,跟著郭仲元被貶到南邊十多年了。
別看隻有五百人,如果放出去,至少都是十夫長、百人將級別的戰力。
留下十人拱衛在郭仲元的身邊,其他四百多人在親衛隊長的親自率領下,直接就衝到了兩軍陣的最前沿。
這股生力軍的湧入,還真解了一時之急,蒙古鐵騎的攻勢被遏製住了。
這四百多親衛軍,完全可以跟蒙古鐵騎一對一放對,甚至還要強上一些。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又堅守了半個多時辰。
郭仲元估摸著,兩萬多步卒應當築營完畢,而曾經的八千金國騎軍,已經剩下不足兩千。
要不是郭仲元親自督戰,都不確定這些騎軍會不會頂到現在?
傷亡了六千多騎軍,也僅僅殺傷了三千多蒙古鐵騎,這還要算上郭仲元親衛隊殺傷近千人的戰績。
“撤——”
郭仲元終於發出了全軍撤退的命令,剩下的不足兩千金國騎軍,還尚存的百十名親衛隊,紛紛脫離戰場,向南逃竄。
“想跑?門都沒有,給老子追——”
木華黎也殺紅了眼,區區三萬多金國步騎把守的營寨,四天時間居然讓超過五千名蒙古勇士喪命於此。
現在,對方大部也撤走,連主帥都準備逃了,木華黎怎能咽下這口氣?
短短不到兩個時辰,金國騎軍由八千多銳減到不足兩千,作為統帥的郭仲元當然難過,但他卻覺得值得。
血拚掉對方五千多鐵騎,前方再借助營寨,依然可以擋住蒙古人。
算算時間,離得最近的左翼偏師,應該在今晚或明早就能趕到。
自己有了四五萬人馬,還對付不了你剩下的一萬多疲軍?
可是,等郭仲元趕到十處的時候,徹底傻眼了。
這哪有什營寨啊?
那先前撤退的兩萬多名步卒,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大帥,這可怎辦?”
郭仲元的親衛隊長,此時也負了傷。
在連殺對方兩名百夫長之後,居然被一名小兵偷襲,一彎刀砍在了他的左肩上,鮮血染紅了半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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