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坐在姐姐這兒,聽著窗外的雨聲,心總是不大舒服。
等蓮子湯冷了一些,碗邊不再那燙手,她便站起來,說要走了。
朝煙支吾了一會兒,想再留妹妹吃個飯,可一句話怎都說不出口,隻能看著妹妹一語不發地站起來,又走了出去。
明鏡齋的院子沒有大樹,隻有幾盆長不高的盆景,朝雲一走到院子,就淋了一頭的雨。
朝煙總算忍不住開口:“你鬧什!要走也從廊下走,下雨著呢!”
朝雲抬頭看著雨,伸出手接住幾滴。
“你在做什!”朝煙還是罵她。
今日無風,隻是雨大。
陰沉的濃雲下氣味重極了,每吸一口氣,都像在給自己的心加上一塊石頭。
明明壓得死死的,可又有說不出的舒暢。
像是被這群石頭保護了一樣。
朝雲在磅的雨中回頭,看向自己的姐姐。
朝煙在簷下,雨打不到她,隻是從她身前滑落罷了。那幾滴濺起來,沾在她鞋上雨沫,也很快殆盡。
“姐姐,給我把傘吧。”
朝雲說。
“你進來,自己來拿!”朝煙朝她喊道。
可朝雲就是傻站著不動,逼得朝煙沒了主意,跑到耳房拿出一把不知多久沒用過的傘,扔給她。
“姐姐,我走了。”朝雲莞爾一笑。
雨從她的頭頂打下,順著發絲,滑過那英氣的眉眼,再從靨角墜下,像是她在哭。
也許是在哭,隻是淚與雨混在了一起。
那又為什為什一邊笑,一邊哭呢?
朝雲從院子出去,也從明鏡齋出去。
雖然撐著傘,可渾身都濕著。
孟婆婆正從大廚房過來,不想在明鏡齋門口見著了朝雲,疑惑道:“三姐兒不吃晚飯了?”
朝雲搖搖頭,不說話,撐著傘往外走。
等孟婆婆回過神來,進了明鏡齋一問二姐兒,才知道是兩姊妹鬧了脾氣。
仔細一想,孟婆婆嘖了聲,想起還在廊下和歡鶯胡扯家常的雪滿。
這姑娘,自家的姐兒都走了,還不曉得呢,盡在這兒講話了。
她趕緊去叫雪滿,雪滿迷迷糊糊的,反問道:“三姐兒去了哪兒?”
雪滿也撐了把傘,從明鏡齋出去,向孟婆婆問了路,總算跑到了許家的門口。
許家大門敞開著,雪滿衝出去一看,左右沒見著人,以為姐兒還沒走呢。馬車也還停在巷子,車夫大概坐在車邊睡覺。
雪滿問了問門房:“可看見我家姐兒了?”
門房摸摸腦袋:“說的是李三娘嗎?”
“自然是她。”
門房朝著外邊兒指了指,說道:“看見三娘子從門口出去,就往那走了。”
雪滿順著他手指望過去,深巷望不到一個人。
雪滿又回到明鏡齋,跟朝煙說了三姐兒自己出了門的事。
朝煙嘴上說著“不肖之女,讓她自己走吧”,可心還是比誰都著急,趕忙派人去找,滿街地問是否見過一個十四五歲模樣,自己撐著把傘的富家姑娘。
落雨天,馬行街上行人不多,攤販和小經紀們都找地方躲雨去了,隻有沿街的店麵還敞開著做生意。朝雲從巷子走出來,便到了大街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就氣鼓鼓地出來了,明明今日來時,就想好要好好跟姐姐說話的,可一旦說起了孫全彬的事,她又不想跟姐姐說得那清楚。
隻想讓姐姐知道自己的心思,至於該做什、怎做,她都想自己來拿主意。
姐姐今日那副模樣,擺明了這事沒得商量。那還說什呢?
連姐姐都不能懂她之心,也沒法再跟誰說這種事了。
那就自己出來。
路過了一家店,招牌寫著“九曲子周家”,大抵是賣吃食的,頭坐著的食客不少。
朝雲進去看了眼,小二迎上來,笑眯眯地要引朝雲去樓上雅間坐下。
朝雲身上雖然濕了,可手上的傘十分精巧,身上的衣裙也用了好布料,這種店家的小二,一眼就曉得朝雲身份尊貴。
她剛走上樓梯一步,聞到一股清茶般的香味,問小二道:“你家可有炒羊肉?”
小二笑著搖搖頭:“不瞞客官,小店專做南食生意,多做些清淡的茶點果子,還有些海貨,可惜沒有什牛羊肉。”
“哦。”
朝煙腳步滯了會兒,隨即低下頭轉了身,又從樓梯這兒出去了。
小二忙送道:“客官下回想吃清淡了再過來。”
朝雲問他:“哪有租轎子的?”
小二指了一處。
朝煙派出來找朝雲的人,多是許家之人,一來對主母的這位妹妹不怎熟悉,二來沒把這事當作什大事。畢竟許衷也有個妹妹,常常到許家來,就是一個人過來又一個人走,風雨都來,大雪天也一個人打著傘從許家門口出去。
許家的下人們都以為,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自己撐著傘從家門出去,跑到了馬行街,無非就是去買點女兒家用的東西,或是隨便吃點什,也沒什了不得的。倒是主母奇怪,這樣的小事,還要動用十幾個下人去找。
前幾個出去找的人,在馬行街看了一眼,回來說沒找著,朝煙便著急了,自己拿了傘要出去。
孟婆婆說什都攔著她:“姐兒如今可有孕在身,千萬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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