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防備,連退幾步,撞上一側的山壁。
九枝也被震退到我旁邊。看我摔得狼狽,他氣急了,扭頭就要和神君拚命,被我死死拉住。
背上有些痛,但我覺得更多的,是憤怒。
“你有這大本事,”我對不破神君說,“就該出去看看不破山現如今的模樣。”
“同我無關。”
“山上有人在豢養毒物,整座山都被妖氣侵蝕了。”
“同我無關。”
“有關,”我說,“就因為你躲起來不聞不問,眼下山外的城池都在遭殃,可能還會播散更遠——”
“我說了同我無關!”不破神君圓睜雙眼喊道,“這座山是安是危,山外人是死是活,我全不在乎!我都把自己封印在這了,就不能當我死了,放過我嗎?!”
我直直瞪視著她,片刻,歎了口氣。
“你究竟遇到了何事,能否告訴我?”我問。
“告訴你有什用?”山君冷笑,“事已注定,無可更改。你還是走吧,別再煩擾我了。”
“我要知道事情緣由,才決定走不走。”我說,“你若不說,我就是和你打一架,也要把你拖出來,扔回地上去。”
我握緊雙拳,祭起一道強大的法印。“我也敢保證,你打不過我。”
不破神君怒目以對,但似是因為看了出來我並無戲言,她漸漸收斂了怒意。
“你二人自己看吧!”她一揚手,一片薄薄的霧氣把我和九枝裹住。
三年前,寧安城。
秋織錦是在上元燈會上,第一次遇見張伯遠。
那一年她剛十五歲,在攤子前看人畫糖畫看入了迷,待反應過來,已同家人走散。
尋路的時候,巧撞在他身上。
一個翩翩少年,一個溫婉少女,四目相對,就把各自都納進了心底。
歸家後,織錦日思夜想,如何都忘不掉他。
教她驚喜的是,過不幾日,伯遠家,便登門提親了。
可秋家是大戶,和張家天上地下,門不當戶不對,這門親事,織錦爹娘自然沒有同意。
鬧過幾場,織錦自知拗不過父母,於是常假借出遊,同伯遠私會。
二人情意漸深,也終按捺不下年少熱忱,做了大膽的事。
張伯遠要入京趕考,臨行前一日夜,丫鬟在牆邊搭上了梯子,他翻牆而過,入了織錦深閨,由是一夜纏綿,天微明時,織錦才和他依依惜別。
伯遠立誓,等他高中,做了官,便八抬大轎,迎娶織錦進門。
有這句話在,織錦堅定不移地等了他兩年。
起初每月都還能收到伯遠的書信,大概得知他近況。時光推移,書信卻漸漸少起來,到後來,竟斷了,隻有去語,沒有來言。
織錦暗中托人打聽,方知道伯遠已是進士出身,還傍上了貴人,有望做庶吉士,是大好的前程,又更生盼望,隻待伯遠衣錦還鄉,和她結為連理。
可等來等去,仍舊沒等來歸人,反教她相思成疾,一病不起。
沒過幾個月,便撒手人寰。
她當自己要過奈何橋,正哭得昏天黑地,卻在橋頭見到了神仙。
那神仙自稱大盛元君,雲說在人間曾受過織錦的恩情,特來報償。
織錦才想起來,幼年時,她在寧安城郊一片小湖邊,遇見一隻受了傷的鸞鳥,她取了水喂給鸞鳥喝,鸞鳥便振翅飛走了。
這鸞鳥就是大盛元君,當年下凡捉拿妖怪,不慎失手,虧得織錦一口水,才緩回了氣。
她親入地府帶走織錦,收織錦當了徒弟,又提織錦做了不破山的山神。
從此,織錦不再是織錦,是不破神君。
可她還是記著伯遠,在山上閑暇時,便遠眺著寧安城。
她相信伯遠會回來找她的。得知她去世,伯遠該很傷心吧……也許伯遠終生不會娶妻了,不過他就算過些年再娶,她也不介意,有個女子照顧他也極好。
等伯遠百年後,她再去求師父,也給伯遠做個山君,一對山君遙相守望,不也是美事。
隻是她最終等來的,是一封喜報。
張伯遠確成了庶吉士,經貴人提拔,僅一年又破格入了內閣,搖身為內閣最年輕的輔臣。
他娶了貴人的女兒。
喜報傳至寧安,張家一夜間大富大貴,連秋家父母都要去道賀。
無人提起織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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