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山……我抬頭看看高處。深黑的夜色,隻能看個大概的輪廓,那山山勢不陡,山頭更是極為平緩,像是被一把刀橫著砍去了一截。
“我去一趟。”我說。
元卿一愣。“還不清楚山中究竟有何物——”
“就是不清楚,所以我才要去,”我斬釘截鐵道,“那妖氣如此凶悍,這有能力抵禦的人,不過你我,但你一走,城中怕是要亂,便隻能我去了。”
我說得有理有據,元卿也不好爭辯。他低頭看著我,半晌擠出一句話:“你不怕?”
……廢話,當然怕啊。
隻是,再怕也要去的。
“九枝同我一起,”我說,“他本就是妖,疫病對他無礙,和尚你就留下吧,免得我還要分神看顧你。”
如慧點點頭。“姑娘千萬小心,若遇凶險,保命為上。”
我斜睨他一眼。“和尚,我要是活著回來,答應我件事。”
“何事?”
“告訴我,你背的殺孽是什。”
如慧麵露難色。“這……”
“你不答應,就是不盼著我回來。”我又道。
幾個人都看著他,如慧也不好拒絕了。“那……便如此吧。”他勉強說。
我笑笑,拉起九枝往東北方走。
“等一等!”元卿忽然在背後喊我。
他兩步跑過來,像是下定了什決心,從懷中拿出一樣物事,遞到我手。
是塊鑲金的陰陽玉佩,但隻有一半。
“這是……觀住持贈予我的,”元卿說,“你帶在身邊,上有鎮妖驅邪的法咒,或許有用。”
四周昏暗,我也看不清這塊玉佩的詳貌,摩挲了一陣,就小心收了起來。
“我一定拿回來還給你。”我說。
進山的路倒是不遠,不多時,我就和九枝走到了不破山下。
站在山腳處,已能感到濃烈的妖氣,越往山上走,妖氣便越重,壓得人心慌氣短。
難怪那位叫元逸的道士,短短時間內就因疫病而亡,不破山已近乎一座毒山,一般對付妖氣的術法,根本無法阻絕妖氣入體。
但最初染上疫病的獵戶,卻隔了些時辰才發病,難道前幾日,山上情形還沒有這嚴重?
他鄰人說他麵色驚惶,他是看到了什?
走著走著,我又愈發覺得奇怪。
我爹同我講過,世間凡有名字的山、江、河、湖,通常都是有神君護衛的,水是水君,山是山君,除了我家住的俱無山實在太破落,神仙都懶得看一眼,當再無例外。
連寧安城南邊那片鳥不拉屎的荒山,都放了個野猴子槐石君。
但這不破山,卻仿佛無人看管。
我一路都在仔細探尋,連一絲山神的氣息都沒感受到,按理說山妖氣跋扈成這樣,山神早該有些動靜了。
……不會是死了吧?
思忖間,我沒注意走到了林木稀疏的地方,待九枝出聲提醒我的時候,已來不及,腳下一空,直直滑了下去。
幸而九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衣領,把我扯了上來。
我這才發現,原本斜向上的山地,竟是空的。
不知是什人在這施了個障眼法,乍看上去毫無異樣,如今障眼法被撞破,路麵消失,便露出了一個四方的深坑。
是墓穴?
不對,尋常人的墓穴怎可能這大,都能放進去七八口棺材了。
這坑洞四壁筆直,不知有多深,內漆黑一團,看不見底。
俄而我意識到,看不見底,不是它太深。
因為那團漆黑,忽然動了。
我捏起咒,變出一道火光,再看下去。
坑下麵密密麻麻,全是黑乎乎的活物,辨不出是妖是鬼,都糾纏於一起,在無聲地蠕動。每隻活物倒有人那大,數目沒有一百也有幾十。濃重的妖氣,也從下方不斷向外湧出。
這是……什東西?
火光一亮,那些活物也有了反應,齊齊抬頭,朝上看過來。這一隻隻的,全長著人臉,慘白的眼珠沒有瞳仁,看得我寒毛倒豎。
緊接著——
所有活物發出刺耳的嘯叫,撲向坑壁,爭先恐後往上爬。
不用細想,我也知道來者不善,連畫幾道符扔下去。幾隻活物被擊退,但更多的仍舊混不怕死地迫近,有一隻甚至爬到了離我隻有兩臂遠的地方,露出滿嘴的獠牙,一股酸腐的臭味直衝進我鼻子。
九枝揮舞起枝條,一鞭子把它打飛到坑底。
“娘子,殺嗎?”他躍躍欲試。
……你怎這開心?
我仔細看著活物們的動向,想了想,把舉著火光的手移向一側。
本來都麵向我的活物,立刻都扭向了火光那一邊。
原來如此。
我撚手滅掉火光,不出我所料,坑的活物一那間便安靜下來,自顧自爬回坑底,又重新纏疊於一處。
九枝眨眨眼,要說什,我示意他別作聲,靜悄悄後退,向林子走,離開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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