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雨夜,長安上空突然響起一陣驚雷,閃電斜斜照映出宮殿內重重身影。
“阿君,你要記住,阿湛是你親弟弟!”
臨終的帝王再不複少年時的意氣風發,隻剩下垂暮的老態,齊盛帝看著跪在床前的美豔少女,一遍一遍地對她重複著。
齊君看著他,眼中閃過譏誚、不忍摻雜的情緒。
這是大齊的開國君主,也是疼她寵她的父親,偏偏不滿足她唯一的願望,臨終前還不放心地叮囑她記著姐弟情深,不要為了權力不顧親情。
又看了看旁邊眼眶發紅,眼淚止不住流出的弟弟,齊君心下歎息一聲。
“阿君記得。”
可若是他無能,我也不介意取而代之,齊君心下想著,國家需要的是一個英明的君主,而非心慈手軟的聖人。
盛帝不知她心中所想,像是終於放下了心事,欣慰地看了一眼長女,又包含希冀地看了眼繼承人,希望這個國家能在他的治理下強盛下去。
盛帝眼中的光終於熄滅了,他的雙眼已經閉闔上,富有如一代帝王,到死後也不過留下史書寥寥幾筆,功名利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父皇!”齊湛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頭發亂糟糟的,撲倒了還未完全僵冷的父親遺體上。
齊君眼眶也一樣發紅,但到底她早年見多識廣,並沒有失態,隻是略一闔上雙眼,一滴清淚滴落在她精致的衣裙上,暈開一片深色痕跡。
但也僅僅隻是一滴,齊君生性要強,她的政治嗅覺遠比弟弟齊湛靈敏,深知這個時候不是悲慟的時候。轉瞬間睜開雙眼,她看向還在慟哭的齊湛,不耐煩地一把將他拽起來。
衝著一旁伺候盛帝的大太監道:“去!敲喪鍾!”
連九連忙吩咐身邊的奴才去傳命,又眼巴巴看著她,等齊君發令。
“父皇遺詔可在你手上?”齊君看著旁邊抽抽噎噎個不停的弟弟,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現在急召大臣們入宮,宣讀遺詔!令禁軍統領楊振前去,不得延誤!”
“諾!”連九這次自己出去辦事了,將空間留給了姐弟倆。
連九出去後,齊君看向眼眶通紅的齊湛,叱責道:“你現在已經是一國之君了!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齊湛有些怨懟地看著她:“父皇生前最疼愛的就是你,如今父皇駕崩了,你竟連眼淚都不願為他流?”
這話不知道戳到了齊君哪點,她向來慵懶的美豔麵容上第一次浮現出了震怒的神色,這一幕讓齊湛心暗暗有些解氣,從小他就鬥不過他姐姐,這是第一次,他把齊君惹火。
然而下一秒,他就忽然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痛,整個人被齊君扇的側身扶住了床沿才算沒跪下去。
“齊湛!這一巴掌是因為你是我弟弟,不然我早就讓人活剮了你了!”齊君盛怒之下,臉頰泛起嫣紅,齊湛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出了莊嚴的神采。
“父皇剛剛駕崩,朝臣們等著看新的君主是否值得他們效忠,天下人等著看你這個新君能不能帶領著國家國富民強,你卻在這哭哭啼啼,你是打算這樣去見大臣們,這樣去見你的子民嗎!”
齊君是真的恨鐵不成鋼,她一直覺得這個弟弟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心隻能裝得下他那些小情小愛,毫無大局觀,如何能匡扶社稷,做好一代明君呢?
齊湛被她訓斥的麵紅耳赤,皇姐說的他如何不懂,隻是生離死別的事情,難免心內悲慟,讓他怎能這短的時間內收拾好情緒?
齊君卻容不得他再哭喪下去,疾言厲色地喊來外麵跪著的宮人,吩咐道:“去打盆涼水來,準備好冰塊,給陛下淨麵!”
“諾!”
宮人們怯怯地看著這位新鮮出爐的長公主殿下,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都是先帝用慣了的老人,如今新君繼位,他們的去留已成問題。
“禮部趕製的朝服呢?呈上來給陛下換上!”齊君從容地發號施令,並不忘恩威並施,“你們都是先前伺候在父皇跟前的老人兒,陛下心慈,不會虧待你們的。”
眼看著宮人們明顯鬆了口氣,轉瞬又見長公主厲了眉眼。
“可若是今天殿的事傳出去一字一句,他日飲恨九泉之下休怪本宮拿你們九族開刀!”
齊君心想,父皇剛剛駕崩,她就把新君給打了,這要是傳出去,禦史台那群老東西可不得把她往死參!如今新舊交替,時局不穩,難免會有好事者從中挑事,這個時候,還是別再平添風波了。
“諾!”宮人們戰戰兢兢地應諾退了下去,心直呼這位長公主殿下真是越發厲害了,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同先帝一樣鎮得住她!
齊君看了看已經平靜下來的弟弟,忍不住道:“你對父皇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嘛!”
齊湛聞言,稍微沉靜下來情緒又湧上心頭,紅著眼眶盯著她。
齊君難得被盯得有些心虛,看了眼闔著雙目猶如安睡著的亡父,忍不住他撫上已經冰冷的臉龐。
嬌嫩白皙的手指映在枯老毫無光澤的臉龐上,猶如兩個時代的更迭。
姐弟倆難得安靜地相處了一會兒,宮人們已經換上了喪服,呈著方才齊君所要的東西進了殿內,垂首跪在兩人跟前。
齊君親自捧起絲巾為弟弟擦拭被淚水浸濕的臉頰,又為他用冰消除臉上的腫印。
“以後你就是皇帝了,該狠的時候就要狠,別再跟以前似的,耳根子軟,聽不得人賣慘。”
美豔的長公主又為這個國家新的君主披上朝服,束好頭發,看著銅鏡新君的臉龐,懷念地撫摸了一下。
“阿耶阿娘都走了,這個世上,隻有我們姐弟二人相依為命了。”
齊君為兩人披好喪服,看著銅鏡截然不同的姐弟倆,喉頭猛地一澀,人間至苦生死別離,她已經體會了兩次。
齊湛也盯著鏡子,他看著從記事起就美麗強大的長姐,第一次窺探到了她脆弱的靈魂,似乎父皇的死亡,對長姐的影響極深。
“皇姐,我會努力的。”齊湛轉向長姐,目露沉靜,“我會努力長成皇姐心中的帝王的。”
齊君沉默半晌:“倒也不必。”
在齊君應承下盛帝囑托的時候,她就將野心埋藏在了心底最深處,她隻能遵照盛帝的囑托,輔佐弟弟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
“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隻是我心中的帝王,如今連我也不知道該是什模樣。”
因為在今天以前,他的模樣一直隻有一個人,那就是齊君自己。
齊湛似懂非懂,他才僅僅十四歲,他沒有經曆過齊君所經曆的磨難,他也想象不到在他沒出生的時候,齊君過的是什連畜生都不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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