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中午，周珞珈和唐雅前後腳踏進星嶼大門。她倆接到許諾的通知說是有了新的發現，約她們到星嶼商量下一步。值得注意的是他通知她們的方式，他沒有在有董婧姝的四人群組說，而是另外拉了一個三人小組。

    兩人一臉凝重出現在店，把言言嚇了一跳。許諾和她打過招呼說中午她倆會過來，她當時還調侃“是不是兩個姐姐要來搶人”，這會兒看兩個人都臉色陰沉，她第一反應便是“完了，果然要有血雨腥風”。

    “小午在樓上，我去叫他下來。”言言磨磨蹭蹭往樓梯口移動，猶豫不決一會兒是留下看八卦還是出門避風頭。

    “小午，小午，有人找……”她故意拖長了尾音，像是在唱詠歎調。

    許諾抱著筆記本電腦匆匆下樓，他很快打消了言言想看戲的念頭，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她說：“你出去吃飯吧，我來看店。”

    “我吃過了。”

    許諾悻悻然掃了她一眼，“那就去喝杯咖啡，逛逛街看看人，我沒叫你之前不要回來。”

    言言離開之後，許諾將唐雅、周珞珈兩人請到會客室。他把筆記本電腦連上投影儀，開門見山說道：“我姐收到過孫熙濠公司的麵試通知，我猜想他們的交集應該就是從這開始的。”

    投影在白色幕布上的郵件內容關於一場麵試，很正式的公文，通知了時間、地點。最後落款是“裕豪貿易有限公司”，正是孫熙濠給她們的名片上印著的公司名字。

    他所在的公司名字有個“濠”的同音字，結合他的家境，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兩人私下問過董婧姝，確認孫熙濠乃公司創始人之一，當時她們都覺得她在擇偶方麵的運氣著實好得驚人，此刻卻有一種仿佛吞了蒼蠅的惡心感。

    郵件發出的日期是2010年12月15日，麵試則安排在兩天後的周五十點。從日期分析，倘若麵試之日就是顧玲瓏和孫熙濠初次相識的日子，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在她自殺之前“製造”出一個孩子。

    許諾打破沉寂問道：“你們還能想起那一年的事情？姐姐她，在那天之後有沒有墜入愛河的樣子？或者，她和誰說起過交往的男人？”

    唐雅和周珞珈麵麵相覷，終究還是唐雅先開了口：“我不知道，當時我正忙著寫論文投簡曆，沒空關注別人。”

    “我也是。”周珞珈語氣無奈表情沮喪，她直截了當說出事實：“我們寢室唯一可以當作談心對象的人，是婧姝。”

    “假設小婧知道玲瓏和孫熙濠交往的事，她在葬禮上見到這個男人，然後也愛上了他……”說到這，唐雅忍不住吐槽：“天啊，簡直是狗血言情的情節。”她試圖說服他們這個推論無法成立。

    “別忘了那時候她最喜歡看言情。”周珞珈冷冷搶白道。

    唐雅被懟得無話可說，她拿不出有力的證據替董婧姝辯白，畢竟“感覺她不是壞人”這種理由根本站不住腳。她咬著嘴唇一聲不吭，聽周珞珈滔滔不絕發表看法，間或瞄一眼許諾觀察他的反應。

    他始終麵無表情，一雙黑眸沉靜如海看不出情緒變化。直到周珞珈停下話頭，他才再度發聲：“我姐以前和我說過萬一哪天她先走了，一定要把她海葬。不需要墓碑，不需要讓世界記得她來過。我答應了她，但是一直拖到現在都沒履行承諾，因為我覺得一旦將她的骨灰灑入大海，我可能就永遠不知道她為什會走上絕路。”

    他看著唐雅，眼神堅定，如一把出鞘的刀閃爍著寒光。“已經十年了，我和你被同樣的事困擾了十年，是時候讓它結束了。”

    他的話令周珞珈麵色微變，她抬起眼簾看向唐雅。在她的印象中她們從未認真談論過此事對自己的影響，她甚至以為唐雅如此熱心參與調查隻是因為許諾。她發出自嘲的笑聲，抬手輕撫眉心，輕輕說道：“唐雅，原來你也沒放下。”

    一個“也”字道破周珞珈深藏內心的隱秘，唐雅抬起頭與對麵的女子四目相對，她露出苦笑回應周珞珈：“我以為就我一個人因為那天晚上的事在自責，如果我沒有固執己見非要她去通宵教室……”

    “我不是因為這件事。”周珞珈打斷了唐雅，她雖麵有慚色，不過依然勇敢得抬著頭麵對他們，“我一直嫉妒你和玲瓏，隻要和你們在一起，所有的焦點隻在你倆身上。”她的手緊握成拳，精心修剪過的長指甲扣著掌心，痛感戳刺著敏感的神經末梢，她很清楚自己在說什。“你倆關係越好我就越難受，所以我告訴她你在我們麵前說她私生活不檢點，總是利用男生騙吃騙喝……”妏

    唐雅又驚又怒，怪不得顧玲瓏後來與自己日漸疏遠，她隻當大家為了爭獎學金產生了隔閡，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別有用心之人在背後挑撥離間。緊接著她又想起也曾經聽周珞珈轉述過顧玲瓏在“背後”說自己的那些壞話，那時她心高氣傲不屑於和顧玲瓏對質，殊不知她們都被同一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周、珞、珈！”唐雅咬牙切齒喊出她的名字，憤怒的火焰在她眸子烈烈燃燒。

    周珞珈本就抱著豁出去的念頭坦白過往，每每回想往事她都會被醜陋的自己惡心到。唐雅和顧玲瓏交惡幾乎由她一手策劃，到最後兩人互不相容間接導致那天晚上誰都不肯讓步的局麵，她的負罪感一點不比唐雅少。今天，她既然有勇氣說出屬於自己的那部分真相，就做好了不會被原諒的心理準備，唐雅和許諾的怒氣皆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站起身，先朝唐雅深深鞠了一躬，說了聲“對不起”。接著她轉向許諾，再次鞠躬道歉：“對不起，請你代玲瓏收下我的歉意。”

    她做到這個程度，盡管於事無補但至少表明了悔意，而且態度極為誠懇。嫉妒令人失去理智，古往今來無數的文學、影視作品竭盡全力刻畫這一人性的弱點，足以證明它確實有著摧毀一切的可怕能量。

    名為“後悔”的情緒在唐雅心中翻湧，周珞珈在過去犯了錯，她又何嚐無錯？沒做求證就偏信讒言的人是自己，這一點怪不得別人。

    唐雅迅速做出決斷，她繞過會議桌快步走到周珞珈麵前，向她伸出手。“你說過我以前沒把你當朋友，你應該也是。我們，就當扯平了。”她一邊說著一邊看許諾，她沒有資格代表他，也不能代表玲瓏和過去達成諒解。

    許諾仍然沉浸在憤怒之中，一半為姐姐生前遭受的詆毀，一半為自己誤會了唐雅。他旋轉了椅子背對著她們，雙手交握放在胸口，努力平複紊亂的情緒。

    “對不起。”周珞珈再一次道歉，她理解許諾拒絕原諒的決定。輕飄飄的口頭道歉無法換得寬恕，必須付諸於實際行動彌補受害者。

    “我，沒辦法代替姐姐原諒你。”許諾終於開口，聲音有著克製。“但是我和你，可以翻過這一頁。”

    他按著轉椅扶手站起來，轉過身走向她倆。到唐雅身旁時他伸出了手，搭在那隻白皙柔美的手上，低垂眉眼靜靜等待周珞珈表態。

    周珞珈已很久沒有哭過，即使直播時被罵人的髒話刷屏亦能麵不改色，然而此刻不斷被熱淚衝刷的眼眶失守陣地，眼淚滑下臉頰，她無聲得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