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和言言利用剩下的周末做了充分準備，他為言言設計的角色是一名不幸失業正在為下個月房租發愁的求職者。雖然她活到現在的歲數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但她在排練時的表現充分說明演技是一項天賦，缺乏生活經驗不是借口。

    周一下午，言言出現在孫熙濠公司樓下的連鎖咖啡店。上周行動他們最大的收獲是掌握了孫熙濠的一些生活規律，比如每天下午兩點半他必定會下樓喝一杯咖啡，通常是一個人。這個時間點正是一天最困倦的時刻，需要咖啡提振精神，或者一場特別的邂逅。

    言言在行動之前把孫熙濠的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確保自己不會認錯人，她進門第一眼就看到目標人物正站在吧台前與女店員談笑風生，她忽然呼吸沉重，緊張得邁不開腿。彩排和實戰果然是兩碼事，言言露出苦笑，打起了退堂鼓。

    孫熙濠無意中朝門口瞥了一眼，和她的視線在空中偶然交匯。言言感覺到心跳加速，在她看來他應該是注意到了自己，因為他的目光不僅沒再移動，甚至朝她的方向微微一笑。沒辦法，上吧！她咬咬牙向吧台走去，算準時機拿起手機假裝接到了電話。

    她走到孫熙濠身旁的時候，正以嬌滴滴的語氣央求房東寬限幾天房租，一個勁兒表示：“我很快就能找到新工作，你放心。”將手機放回大衣口袋，她重重歎了口氣，把手的透明文件夾往櫃台上一放，蹲下身把右腳小白鞋散開的鞋帶重新係上。

    她放下的文件夾就在眼前，孫熙濠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到上麵，透過磨砂塑料殼隱約可見是一份簡曆。察覺到她起身的跡象，他迅速收回目光，接過店員遞上的咖啡轉身走向通往室外的另一扇門。

    言言用眼角餘光抓住孫熙濠離去的動作，心頭掠過一絲無奈。她和許諾在準備環節討論過幾種可能，彼此都認為魚兒不咬鉤的可能性最大。所以這次行動就和“撞大運”一樣，失敗是可以接受，並且順理成章的。

    可惜的是機會就隻有一次，除非下一個劇本是她通過麵試在這棟大樓開始打工生涯，否則她不可能天天來“打卡”，而且還專門候著他出現的時間。但是這又牽扯出另一個問題了，他們不清楚他和樓哪些公司有交集，萬一穿幫就難以轉圜，恐怕得硬著頭皮撒謊對他一見鍾情，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故意接近……言言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收起文件夾拿了咖啡打算離開，這時她望了一眼玻璃門外的男人，心想到了這份上幹脆再“博”一把，不妨試一試主動出擊。

    咖啡館租的是沿街鋪位，一扇門通往商務樓大堂，另一扇門則麵對人行步道。言言也走了同一扇門，在孫熙濠旁邊一張高腳桌放下手的東西，重重地歎了口氣。

    她端起紙杯喝了一口咖啡，尋思該如何跟身旁的男人搭訕，冷不防他先開了口，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聽起來彬彬有禮充滿善意，他問：“怎，找工作不順利嗎？”

    來了！言言不由竊喜，轉過頭卻是不明所以的茫然眼神。孫熙濠彈了彈煙灰，輕輕一笑：“不好意思，剛才正好聽到你在打電話。”

    許諾說過他憑孫熙濠抽煙的姿態認出對方在姐姐葬禮上出現過，她原先覺得他的說法過於誇張，今日一見才知確實會讓人印象深刻。他以食指和中指夾住香煙，剩下三根手指搭成一個圓形，不，再仔細看更像是一顆心，仿佛正在向旁邊的人示愛。如果僅僅到這一步，隻能說是淺層次的引誘，更高級的是他的身體語言透露出的冷淡、疏離，那份欲拒還迎配上禁欲係的斯文麵孔，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很容易上當受騙。

    這個男人很會啊！言言眉毛一挑，臉上露出三分心如鹿撞的悸動。“今年形勢不好，找工作好難，太難了。”她自怨自艾的口氣聽著格外真誠，確乎發自內心。

    “簡曆可以給我看一下？”他將香煙按滅在煙灰缸，向她伸出手。

    言言假裝猶豫，時間控製得剛剛好，既顯出麵對陌生人的謹慎又不至於讓他退縮。她打開文件夾取出簡曆，鄭重其事遞到他的手。

    孫熙濠接了過去，忽然笑了笑說道：“萬一我是壞人呢？個人隱私這不就泄露了嘛！以後要小心一點。”

    “你是壞人嗎？”言言當即反問。

    他凝視她，專注的眼神令人難以招架。倘若她不清楚他的為人，說不定也會墮入陷阱以為自己得到了他的青睞。她故作嬌羞低下頭，隻聽得磁性的聲音掠過耳朵，他說：“我當然是個好人。”

    言言“咯咯咯”笑了起來，“我從小就聽過‘壞人絕不會承認自己是壞人’這句話。”

    “那倒也是。”他點頭表示讚同，視線落回簡曆上，快速瀏覽完畢個人信息和履曆。“謝小姐，你應聘哪家公司？什職位？”

    言言報出他樓下某家公司的名字，“算是做電商的，在招售後客服。”

    孫熙濠蹙眉思索了一會兒，總算將她說得名字和記憶的弦搭上了，恍然大悟道：“哦，他家是不是做了一個運動能量換商品的app？”

    “是的，就那家。”言言雙手托腮，沮喪地歎氣：“想不到客服的工作都那多人搶，我看好多人來麵試。”

    “我建議最好不要接那家公司的offer，如果你通過麵試的話。”

    言言一聽來勁了，端著咖啡來到孫熙濠的桌子。“這位帥哥，能詳細說說為什嗎？我社會經驗淺，看不出古怪。”她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又無辜。

    “之前他們公司做地推，我迫於無奈掃碼注冊過會員，順便研究了他們的運作模式。”孫熙濠又點燃一支煙，悠然吐出漂亮的煙圈，“怎說呢，任何要求你發展下線拿返現的企業都存個心眼吧，不是傳銷也有可能是龐氏騙局，小心會爆雷。到時候就是做客服的首當其衝，不被煩死也會被罵死。”

    “哦，原來如此。”她一臉受益匪淺的表情，趁機又說：“我叫謝慕言，能加個聯係方式？以後想向你多討教討教。”

    孫熙濠爽快得調出二維碼，嘴上故作謙虛：“討教不敢當，我不過比你多幾年社會經驗，不敢倚老賣老。”他通過了言言發送的好友申請，看到了她的昵稱，“哇哦，我剛才就在猜你是不是叫‘言言’。”

    “其實我本來用的昵稱是‘謝謝’。”她故意不吃他這一套，不想讓他把自己看成輕易就能得手的目標。

    他笑笑，將簡曆放回她的文件夾。“我該回去上班了，有機會再聊。”孫熙濠朝她揮揮手告別，走了兩步路又突然回頭，對她說：“我公司過兩天也會招客服，有興趣的話我把資料轉發給你？”

    言言沒忘記自己的角色設定，對於送上門來的麵試機會一定要表現得“感激涕零”。她忙不迭點頭，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雙手合十眉飛色舞道：“看來今天是我的超級幸運日，遇到了大好人！”

    孫熙濠沒再說話，他隻是對她露出了溫柔的微笑，讓一切盡在不言中。

    言言和許諾約在後麵一條街的商務樓地下車庫會合，她上車之前特意四下看了看確認無人跟蹤，才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位。她剛坐下，許諾就迫不及待提問：“怎樣，順利？”

    “順利得交換了聯係方式。”言言對自己的表現甚是滿意，“他還說過兩天會有麵試機會，到時候通知我。”回想方才所見的翩翩君子，她長長歎了口氣，補充道：“要不是知道他做人有問題，這家夥的言行舉止包括外表都太有欺騙性了，又高又帥還會哄人開心，沒見過世麵的小女生很容易上當。”說完她才想起他已故的姐姐也被自己“誤傷”了，小心翼翼觀察旁邊男人的神色是否有異。

    許諾臉色難看，對於顧玲瓏被歸類為無知少女一事滿心不是滋味。“沒錯，我姐就是沒見過世麵，所以才會被他下藥遭了毒手。”他還分得清好歹，知道不能責怪言言，罪魁禍首是孫熙濠，要集中火力對付他。

    手機發出的提示音中斷了對話，言言低頭瞄了一眼，竟是談話焦點人物發來的消息。孫熙濠對她說：“有個小小的建議，麵試那天最好不要化濃妝，以及香水味不要過於濃烈。”

    他為自己打造了暖心的職場前輩人設，不失為消除異性防備心理的好辦法。言言將手機遞給許諾征詢他的意見：“你看看我該怎回？”

    許諾沉吟良久，手指敲擊虛擬鍵盤先輸入一行字，隨後被他刪掉了。接著他又輸入幾個字，依然又刪掉……如此反複多次，最終他發送了“謝謝”二字，然後把手機交回給她。

    言言看了他的回複，表情迷惘。“就這樣嗎？”她把臉伸到他眼皮底下，“他會不會覺得我的反應太冷淡，知難而退了？”

    “他應該會注意到你在猶豫不決，反反複複不知說什才好。”許諾冷笑不止，五官被陰鬱狠戾之氣籠罩，顯得格外淩厲。

    如他所料，孫熙濠的第二條信息接踵而至，他以“受傷”的語氣抱怨：“想不到你反應冷淡，是不是嫌棄我多管閑事？”

    言言再度把手機交給許諾，“你來回複他，我怕說錯話，萬一讓魚兒溜掉就麻煩了。”

    許諾不遑多讓，“那我們換一下位子，你來開車，讓我慢慢回他。”他拿著手機下車，把駕駛位讓給言言。

    這支手機其實是工作專用機，專門用來和客戶進行溝通以及發布新品。方才加孫熙濠為好友時言言留了個心眼，沒有向他開放朋友圈權限，這會兒他果然又“委屈巴巴”說道：“你的朋友圈屏蔽我，看來我太自以為是。對不起，打擾你了。”

    許諾擔心孫熙濠當真意興闌珊就此拉黑這個號，他來不及字斟句酌了，幹脆利落回道：“你應該結婚了吧，媽媽教導我和已婚人士要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