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雅戴著許諾贈送得手鐲來到公司，她特意把外套和襯衣袖子往上擼了幾公分，以便大家一眼就能看到露出的手腕。她今日上班心情極好，就如晴空有雲層次分明，身體和情緒都處於剛剛好的狀態。

    前台又換了一張新鮮的麵孔，名叫範雨虹。這個崗位的更迭速度非常快，上一任甚至試用期沒滿就離職了。新人總是幹勁十足的，雖然才來了兩天，但是把公司所有人的名字和臉全都記住了，看到她刷卡開門立刻站起來問候：“唐總管，早。”

    “早。”唐雅邊說邊抬起手，假裝漫不經心將落下來的頭發撥到一邊。白皙的手姿態優美，自然吸引了範雨虹的目光，她馬上在唐雅的手腕發現了更加吸引眼球的東西，雙眼肉眼可見得睜大了。“哇，唐總管，你的手鐲好好看！”

    “謝謝！”她臉上的笑容透著幸福的意味，充滿感染力。“是我男朋友送得。”以前唐雅絕不會多做說明，可是今天這份禮物意義非同一般，在她的理解中等同於“定情信物”，代表許諾把真心交給了自己。

    “你男朋友真好。”範雨虹說著，眼睛望向她身後，以更大的聲音和熱情問候剛進來的人：“老板，早！”

    白承宇一手握著咖啡杯，一手拿著手機正在輸入文字，頭也不抬回了一聲“早”。等他發完消息，他抬起眼打量旁邊的唐雅，打趣道：“男朋友送了什？讓我看看。”

    唐雅驕傲得抬起手腕向他展示，白承宇一眼就看出手鐲價值不菲，怪不得她心花怒放活像中了彩票頭獎。“你男朋友挺大方嘛，不錯，不錯！”

    他隻看到價值，卻不知價值之外更有深遠意義。唐雅心中的喜悅無限擴大，一掃近日籠罩全身的陰霾之氣，整個人散發出奪目的光彩。

    白承宇下意識轉開視線，他從周珞珈那聽說過唐雅男朋友的情況，當他獲悉對方比她小四歲的時候，無法抑製的嫉妒差點害得他在珞珈麵前露出馬腳。他曾經是獵豔無數的花花公子，不可能對美貌的唐雅毫無覬覦之心，奈何她有極強的邊界感和原則，根本找不到可趁之機。他的眼睛被豔光刺痛，深埋於心的嫉妒催化邪惡的種子破土而出，他想讓那個擁有她的男人品嚐痛苦的滋味。

    “唐雅，今天下午我們去一趟平湖工廠。”白承宇以平淡的口吻吩咐她做好準備。

    唐雅不疑有他，隻當正常的公事安排。她跟著白承宇走到辦公區域，以王靜和蔣怡婷為首的女生軍團激動得圍上來要求“參觀”她的手鐲，大家從內部聊天群看到了範雨虹的消息，都知道她的男朋友送了一件貴重的首飾。

    平時的白承宇就算不參與八卦也肯定會將外麵的空間留給手下幹將自己選擇默默回到辦公室，不想今日他情緒反常，一臉不耐煩得說道：“幹嘛？這是辦公室還是菜市場，聚成一堆嘰嘰喳喳像什樣子！”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大家麵麵相覷不知說什才好，終由唐雅挺身而出緩和緊張氛圍，微笑著說：“先工作吧，午休時給你們看。”她瞟了一眼白承宇，在她說話的當兒他一言不發轉身走向老板辦公室，背影看起來相當狼狽。

    幾分鍾之後，唐雅推開了白承宇辦公室的門。她擔心公司業務是否出現了新的狀況，而他沒告訴大家選擇了獨自承受，反常是壓力太大所致。

    “老板，公司遇到麻煩了？”

    他的嫉妒心又找到了新的方向，她對他的關心除了“公司”再無其他。他搖搖頭，端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淡淡說道：“你想多了，沒事。”

    “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嘍，會不會和我朋友有關係？”唐雅對白承宇和周珞珈的互動印象深刻，她和周珞珈不是閨蜜，所以並不清楚他們是否私下還有聯係，也不能直接開口問她。她隻知白承宇有家有室，周珞珈要是趟了渾水，社會輿論足以毀掉她的口碑。

    “我和你那位朋友之間隻有公事，沒有私事。”白承宇否定了她的猜測，語氣和態度都十分冷淡，與“女神節”直播結束慶功宴上的熱絡簡直天壤之別。那一陣子他和周珞珈的確經曆過一段曖昧期，在將要發生什之前戛然而止，後麵再無進展。說實話他並非沒動過歪腦筋，打算利用私人感情深度綁定這個小網紅，隻可惜周珞珈很快恢複理智不再理會他的殷勤。白承宇總覺得她突然轉變態度有些蹊蹺，但他本身也沒立場懷疑，隻能隨她去了。

    唐雅將信將疑，看他的表情不似說謊，這才如釋重負鬆了口氣。珞珈還是把我的勸告聽進去了吧，她如是想到，莫名有些感動，覺得對方確實有把自己當朋友對待了。

    白承宇既然說私事與周珞珈無關，唐雅也不便多問，不過從以前的經驗來看十有八九屬於情感糾葛。她恪守上下級的界線，不插手與自己無關的事。“那，我先出去了，為下午出差做點準備。”她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問起關鍵：“老板，下午是去討論冬季大衣的打版還是談羊絨的采購價？”

    白承宇方才隨便找了個借口，他並沒想好去平湖具體做什。唐雅問得正好在點子上，省得他再想理由了。“嗯，還是當麵說更有效率。”他的視線從唐雅臉龐掠過，慢慢蘇醒的欲望擊敗了“退卻”的念頭。

    唐雅走出了白承宇的辦公室，她沒機會看到他炙熱的眼神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遊走——那是，足以引起警覺的目光。

    唐雅其實不理解為何白承宇突然安排自己下午和他一起出差，通常出差安排需要提前通知以便員工做好準備，當然早上到了公司即刻出發當天回來的情況也有過，但下午去外地談業務而不是出於參展目的，她幾乎從沒遇到。

    她在家庭三人組發了條消息，告知父母臨時接到了出差任務，最後加了一句：“應該會住一晚，明天回來。”

    父母對她的工作從來不會說什，然而早上她先說了要和許諾吃飯再整這一出，不由得唐業成懷疑她是不是又找借口外宿。他這個歲數的人總體趨於保守，從唐雅三十歲之前依舊有“門禁”可知她的家教有多嚴。雖然女兒三十歲之後唐業成和大多數為子女婚姻大事心急的老父親一樣邁入“催婚”行列，但是他的保守屬性未改，總覺得結婚前外宿過多是女方吃虧了。

    “其實是去小許那吧，哈哈。”他在群發了一句調侃，唐雅沒引起什反應，田素芬倒是從廚房衝到了書房，責令他好好炒股票不要多管閑事。

    “女兒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你搞什破壞呀！”田素芬不滿得揮舞著菜刀，場麵頗為驚險。

    “你做菜就做菜，幹嘛拿著刀衝出來嚇唬人！”唐業成搬起椅子往旁邊挪開一米，“我怕女兒吃虧，提醒她有什錯？你們倆一看小許長得帥就昏了頭，帥哥哪有真心啊，到時候哭就來不及了。”

    田素芬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女兒喜歡就好，我們不要管太多，她會逆反的。”

    唐雅不知父母為自己又發生了爭執，反而因為父親的提醒有了新的想法。她給許諾發了條消息，問他有沒有興趣去平湖約會。

    “平湖路？”

    “嘉興平湖啦。我下午去出差，可以住一晚。”

    “你這樣算不算假公濟私？”

    唐雅低下頭掩住嘴偷偷笑，在許諾身上她終於感受到愛情的美好，即使如此無聊的對話也能讓人忍不住笑出來。

    他又發來一條消息：“我開玩笑的，晚上見。”

    她對下午的出差滿懷期待，壓根沒想到竟演變為一場鬧劇。

    艾柯的製衣廠設在平湖市下的全塘鎮金沙村，距離上海九十多公，車程一個半小時左右。白承宇和唐雅用過午飯後出發，下午兩點多就到了。從全鎮八個村的範圍來看艾柯隻能算中等規模，全部員工加起來剛剛過三百。

    疫情期間出口受阻，大家都擔心會否步上其他廠的後塵遭遇失業或降薪，但是白承宇憑一己之力扛了下來，後來又靠直播出清了庫存挽回巨大損失，讓眾多質疑他能力的人刮目相看。甩掉了庫存負擔，又和現今最熱門的直播行業牽上了線，大家都摩拳擦掌準備在冬季到來前大幹一場。

    製衣廠的廠長名叫婁一鳴，五十歲左右，跟著白守中超過二十年，算是公司資曆最老的一名員工。白承宇的車剛駛入工廠大門就見婁一鳴一路小跑出來迎接他們，他“”一笑揶揄道：“這位大叔不會是在我身上裝了定位芯片吧，怎那及時！”

    “說明婁廠長早就盼著你來了。”唐雅解開安全帶，一邊回應：“大家都覺得下半年有盼頭，幹勁十足。”

    他透過前擋玻璃看看跑過來的婁一鳴，又看了看身邊的唐雅，這些人對他的期望一眼可見，他感到了壓力。

    兩人下車正麵迎接婁一鳴送上的歡迎，他表現出來的那份熱情絕對出於真心。就算他們來過好幾次了，婁一鳴仍然自動擔任起向導職責，先領著他們去車間亮了個相，讓白承宇接受工人們熱烈的掌聲，再帶著他們前往設計師團隊的辦公室。

    “老婁，你不用這客氣，我又不是第一次來，別把我當客人看。”白承宇對他的過度熱情有些吃不消，他朝唐雅打個眼色，示意她幫腔。

    唐雅一直認為婁一鳴“看人下菜”的惡習需要好好改正，他對業務員從沒這客氣和熱情。隻要老板以及客戶不在場，他待人接物就冷淡得很，尤其因為疫情導致訂單被取消了太多，每次跟他溝通都像大家欠了他錢沒還似的。

    “老板，婁廠長一向這客氣的，我們每次來都有跟你一樣的感受。”她故意說反話，奚落意味濃厚。眼見婁一鳴神情立時尷尬，唐雅收起繼續嘲諷的念頭，改口道：“婁廠長，老板說得沒錯，大家都是自己人，平常心對待就好，越客氣越生分。”

    婁一鳴經唐雅這一通明褒暗貶，臉上有些掛不住，隻好點頭說道：“那我就不打擾老板和唐總管了，你們先逛逛，一會兒辦公室見。”

    “行，你先忙，我們再走走就去。”白承宇生怕他又反悔，急忙開口。等婁一鳴消失在視野內，他用力呼出一口氣，搖頭苦笑：“要是個美女跟在旁邊我願意的，大叔就算了。”

    “你這是性別歧視。”唐雅糾正他的偏見，環顧四周無人，她壓低聲音吐槽：“我受不了他‘拍馬屁’的毛病，以前老爺子在的時候，他更過分。”

    他饒有興味得摸著下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吃晚飯的時候給你時間好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