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最雅。宮商角徵羽,以氣來奏樂,每一調都清靈悠揚。
吟歡把它們組合成了特定的韻調,還能產生奇特的效果。
比如催發人體內的“黃粱夢”,令其躁動發狂,擾亂人的心智。
“啊!”
被一掌震碎五髒,兩名噶爾拜教弟子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去,隻見阿斯幹麵無表情地收手,一雙眼睛找不到半點白色瞳仁。
與此同時,厲妍眨眼就梟了同門師兄弟的首,又躍到天罡門的船上,一刀劈死艙的兩人,隻餘下同樣神智盡失的宗盛。
另一邊,淒冷詭譎的音波回蕩在湖麵上,祁君浪抱琴獨奏,彈的正是令百兵山莊幾乎一夜之間自滅滿門的攝魂咒。
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了在場所有的江湖人。
“映雪姬……是映雪姬控製他們亂殺人的!”
大多數人沒罵幾句就消了聲——他們的內力修為不夠高,已經被攝魂咒所控製,一個個都調轉矛頭,跟同門廝殺纏鬥。
雖有少部分內力深厚之人,好比別水音、曲玨和雲隱觀的三人,但他們需要麵對的,是江湖上出類拔萃的高手,即將被納入群英會的英傑,也是與他們身處同一正道的俠客。
真動起手來,那些人不會那輕易被製服。
如今整個秦淮河畔亂成一團,群英會的各門派自相殘殺。
最重要的是,周圍還冒出了不少殺手。
為首的男人身材矮小,麵容醜陋猥瑣,一笑起來嘴唇就包不住齙牙。
“江湖月報上刊的消息,是你敗給律癡行,死於自己的毒……”
一邊控製住神智錯亂的曲玲瓏,曲玨一邊看向明月樓的門口,肅然喝道:“你不是應該死在汴梁了嗎?”
“您這話說的,我不過是弄點假死藥,毒師哪能被自己毒死?”
姚自在“嘿嘿”一笑,任由不死城的殺手從身側魚貫而入,見人就殺,嘴上倒還客客氣氣的:
“今兒是群英會的大日子,姚某總得過來表示表示,讓聖教的這些小子們,給大家帶份大禮。”
聖教一詞出口,所有理智尚存的人都臉色大變。
“不死城?!”
銷聲匿跡了十年的魔教一朝重現,輕易把群英會的納新攪和得一團糟,換誰也得驚上一驚。
而今,不死城來勢凶猛,短短一炷香的時刻,秦淮河上已然蒙了一層濃厚的赤色。
湖麵飄著數十具屍體,濃重的血腥氣幾乎遮天蔽日。
“‘黃粱夢’一旦被喚醒,直到宿主氣竭而死之前,它都不會偃旗息鼓的。”
動手合上厲妍怒目圓睜的眼,吟歡站在船頭,紅唇含著一縷白煙,慵懶道:“可惜了,你們沒這個福氣入不死城。記得,等到了陰間,要怪就去怪姚自在,是他給你們下的毒,跟人家可沒什關係。”
身後的船艙突然一沉,波紋蕩了幾圈。
“這次的屠殺血債,有我一半,也就有你一半,跑不掉。”
姚自在優哉遊哉走了過來,丟一個精致的小瓷瓶。
頭也不回地接住,吟歡不著痕跡地蹙眉:“什呀?”
姚自在揣著手,冷笑道:
“城主先前給你的斷情水解藥也下了毒。如果今夜你沒有主動喚醒棋子,就證明你選了那個小牛鼻子,背叛了他和聖教。子時一過,你就會毒發身亡。”
早料到魏王不會那好心,吟歡倒是沒為這個吃驚。
她從瓷瓶取出一枚烏黑的丸藥,放進嘴咀嚼,再側眸輕哂道:“我死,你不高興,怎給解藥給得那幹脆。”
“老子有仇必報,有恩也記。”
姚自在嗤笑:“要不是你派朝霧去接管我的‘屍體’,我假死後的十二個時辰內沒人護著,早就被聽到消息趕來的仇家給剁爛了。”
頓了頓,他又道:“再說,求人辦事,不得先給點好處?”
饒有興致地挑眉一笑,吟歡托著旱煙杆,懶散地靠著船艙。
“現下姑奶奶我心情不好,答不答應,看你表現嘍~”
“姓嶽的那賤人,她的屍骨被我撿了,我想托你幫個忙。”
姚自在垂眸沉默片刻,罕見地認真道:“帶上她,找個合適的時間,去雲隱觀的後山,在杏林瀑的附近尋一處無名塚,用她的屍骨當祭品。就說,‘逆徒姚恪已經為您報仇,願恩師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吟歡不自覺地微微一怔。
恪,這是他原本的名字嗎?
半晌,吟歡皮笑肉不笑。
“如今我魔教妖女的名頭落了實,去四俠之首的雲隱觀,還是到後山禁地,那不是自投羅網找死嘛!既然是你的恩師,你自己幹嘛不去祭拜?”
“我殺人太多,手不幹淨,怕髒了她的清白地兒。你比我強。”
姚自在自嘲地冷笑,又反問:“難道你願意留下來,跟那小牛鼻子對峙?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對他是什心思。”
一句話問住了吟歡。
她狀似隨意地勾了勾唇,把煙杆往船上一扔,雙手伸向前,捧過了那個裝著骨灰的小盒子。
“玩玩而已,少抬舉他。看在你難得開口的份上,這一趟,我替你跑了。”
不死城的人都是不容於江湖的異類,被正道看作窮凶極惡的暴徒。
但其中也有不少像她這樣求生無門,被迫犯錯的可憐人。
以往,她從沒在意過姚自在的過去,隻知道這人執著於煉毒,且不擇手段拿活人,甚至是自己的身體來試驗,再憑此研製出解毒神藥。
可如今看來,如若真是瘋子,他豈會為恩師報仇,又報的什仇。
世間哪有純粹的善與惡?
“噗通”一聲響,吟歡將腳邊的一把刀鞘踢進湖。
聽到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她笑著,臉上卻浮出恍惚的哀色。
子時過了,今日已是九月初十。
兩個月前的今天,就在這,她第一次遇見他。
以爭紛廝殺為始,也該以此為終。
·
明月樓內。
“陸師兄,我在這保護別前輩,你去幫曲家主解決魔教妖人吧。”
白微揮劍擋下暗器,“沈師兄,小師叔不知去了哪,要是有他在,情況肯定不至於那槽糕。”
聞言,陸爻點點頭,肅然道:“兩位師弟,萬望多加小心。”
“嗯,”沈漪瀾挽劍負手,女聲溫柔而淩冽,“我這就去找師叔。”
以明月樓的三樓為中心,四周蕩漾開來一陣又一陣的笛聲。
別水音作為師父,吹奏起安魂咒來,竟跟徒弟祁君浪的攝心咒相持不下。
也不知是別水音沒祝雨的天分高,趁著後者叛離師門,才撿漏了穀主之位,所以技藝太差。
還是祁君浪被控製了心神,有著拚卻性命的爆發力作支撐,所以才能和師父不相上下。
總之,在場神智清醒的眾人,大多不約而同地投去了異樣的眼光。
——就這也能當四俠之一的一派之主?
別水音身形微顫,突然緊閉雙眼,笛音曲調驟然轉圜,破音似的掙紮扭曲。
似窮盡了最後一分不舍。
一琴一笛,最終同時戛然而止。
琴弦斷,笛管裂。
別水音眸含悲切,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隻能緊閉雙眼,眉宇微蹙。
江湖上滿打滿算,沒多少真正看得起清音穀的人。
要罵是她故意勾引的曲家前家主,才有機會生下曲玨、攀上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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